1.新生
沈嘉寧離婚後的第一個月零一天，她第一次見到厲浩洋。
跟厲浩洋的媽媽協商好後，她便在約定的時間，提著大包小包的食材，出現在厲浩洋家門外。
正好下午四點半整。
“他差不多那個時候起床，你去了剛好做晚飯。”
真是神作息。
“然後8點前後幫他做好宵夜，放到微波爐裡轉一下就能吃的那種，就能離開了。”
沈嘉寧確認了門牌號，回憶著厲浩洋媽媽的話，摁響了門鈴。
沒有人應。
沈嘉寧深呼吸，再次摁響了門鈴。
這次門很快就從裡面被打開，一張看起來長得很不錯的臉出現在了沈嘉寧面前。之所以說看起來長得很不錯，是因為這個人現在的造型，實在是有礙觀瞻。
頭髮睡成了雞窩，似乎是還沒有洗臉，隨意的T恤大褲衩人字拖，皮膚因為長時間不出門，非常白皙，白皙裡泛點油光。
是當下流行的小鮮肉長相，雖然這個小鮮肉十分不拘小節。
想到剛剛看的時間，四點半。
還真是剛睡醒。
沈嘉寧想伸手打招呼，奈何手裡東西太重，她騰不出手來。厲浩洋慢半拍似的反應過來，彎腰接過了她手裡的袋子。
“你好，我叫沈嘉寧，之前您的母親聯繫我的。”
厲浩洋點點頭，禮貌道，“這段時間要麻煩你了。”
這人雖然不拘小節，倒是十分紳士，幫她把兩大包東西一路提到廚房。
廚房乾淨得沒有一點生活氣息，好在厲媽媽同她打過招呼，她早有準備。
厲浩洋再次開口，手裡是一沓小本子一樣的東西：“這裡的東西我只會用泡麵鍋，所以特意給你找了說明書出來。”
沈嘉寧聞言，面不改色地接過說明書，環視一週，點了點頭。
“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過來找我，六點半之前我需要吃完晚飯，可以嗎？”
沈嘉寧繼續點頭，“沒問題的。”
聽厲浩洋的媽媽說他腸胃不好，沈嘉寧一頓飯做得清淡無比。厲浩洋知道她是做完宵夜才走後，便留她吃了晚飯。
相對無言，沈嘉寧趁著這會兒偷偷打量他，應該二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比她大。
雖然長相顯小，可週身的氣質卻是成熟的。待人禮貌體貼，沒有絲毫越矩的舉動，也不愛閒談。
除了非說話不可的時候，整個人都冷冰冰的，如同雕塑。
不過這樣也好。
總歸沈嘉寧也不是個善於交際的性格。
擔心她會無聊，厲浩洋告訴她Wi-Fi密碼後順便幫她打開了電視，而後便走進書房裡，關上門。
似乎偶爾能傳出說話的聲音，神神秘秘的。沈嘉寧聽見，也並未刻意去打探。
他再出來的時候快到八點，宵夜馬上做好，而沈嘉寧正坐在電視前，認真地看一部家庭倫理劇。厲浩洋倒了杯水，斜睨了一眼劇的名字，有點眼熟。
他親媽周荃女士，最近好像也在看，還企圖安利給他，讓他提前學學怎麼處理好家庭關係。
他才不學。
沈嘉寧見他出來，立刻起身。
這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整理好了，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他的眼眶細長，此刻漆黑的眼珠正落在電視屏幕上。
“宵夜快好了，還要一會兒。”
厲浩洋這才望向她，“好，一會兒你就先回去吧，敲兩下門通知我一下就可以。回去注意安全。”
沈嘉寧點頭答應著。
厲浩洋衝她示意一下，便轉身回到了房間。
結果不出三分鐘，門再次被打開。這次他拿了手機出來。
他的口氣十分公事公辦，可沈嘉寧卻難得自在，爽快地掃了他的二維碼。
門再次被關上，夜宵出鍋，沈嘉寧敲了兩下門，便轉身離去。
夜幕低垂，漆黑的蒼穹下是五光十色的城市。高檔小區內非常安靜，只有暖黃的燈光，和一兩陣蛐蛐的叫聲。
風是涼的，夏天快要過去了。
今天，是工作的第一天。
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雙手賺錢。
2.聽見
回到家後沈爸爸照例不理她，而沈媽媽也是追上來，似乎又要進行老一套的說詞。沈嘉寧聽得耳朵生繭，匆忙躲開。
“已回家。”
那邊回得很快，回了個數字“1”。
沈嘉寧盯著那個數字半天，沒再有新的消息發過來，想來應該是知道了的意思，便也沒再打擾。
躺在床上發呆，手機提示音卻驀然響起。
林黎：“今天怎麼樣？僱主還好相處嗎？”
林黎是她的發小，在一家珠寶公司做經理。跟她截然相反，對方是女強人一個。幫厲浩洋做飯這個工作就是她幫自己搭的線，而厲浩洋的媽媽周荃，正是這家珠寶公司的老闆。
沈嘉寧：“還不錯，人挺好相處的，也不挑剔。”
林黎：“那就好，早休息。”
沈嘉寧剛想回個“晚安”，可想到厲浩洋，鬼使神差地，就問了林黎一個問題。
沈嘉寧：“你知不知道，厲浩洋是做什麼的？”
那邊回得很快。
林黎：“遊戲主播。”
主播啊……怪不得。
沈嘉寧瞭然。
沒再回林黎的消息，扭頭睡覺了。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她還沒離婚的時候，驀然睜眼。
眼前漆黑一片，摸出手機一看，才凌晨四點半。
閉眼幾次，再無睡意。覺得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有些涼，她扯過一張毛毯，然後睜著眼看天花板。
她今年，二十四歲。
可是已經離過一次婚。
沈嘉寧家庭傳統，母親是全職太太，並且認為女人做全職太太，負責顧家，這才是正常的。
這種觀念，也被灌輸給了沈嘉寧。
而後來，沈嘉寧真的做了全職太太。大學剛畢業她就跟大她幾歲並且追求過她一段時間的王棋迅速結了婚，婚後一個主外一個主內。
一個會計專業的高才生，為了丈夫去考了廚師證和營養師，家務做得井井有條，而養活自己的本領，一竅不通。
最初還好，可兩個原本就沒什麼感情基礎的人，沒過多久就更淡了。
再後來，他遇見了更好的人，溫柔解語，無論是在事業還是生活上，都能替他分憂。
她見過那個女人，沒有她年輕漂亮，可那股子精明和在社會上久經風雨所磨礪出來的自信，是她這輩子都不會有的。
也曾挽留過，可並沒有用。於是結婚不到一年，他們便離了婚。
她失去了依靠的大樹，失去了經濟的來源。同齡的人都有了穩定的工作和生活，而她一夕之間失去一切。
父親不給她好臉色，母親奉勸她繼續挽回。而沈嘉寧卻是醒了，打定主意，死都不會再回頭。
她開始出去找工作，可沒有經驗，沒有證書，四處碰壁。
正是心灰意冷的時候，剛好林黎聽到自己上司提到想要幫自己的兒子找私廚這件事。而沈嘉寧有廚師證和營養師證在手，藉著林黎的關係，很快便拿下了這份工作。
好在薪水還是不錯的。
而且，沒有遇到什麼難伺候的僱主。
沈嘉寧想到這兒，臉色總算舒緩下來。心情不錯地伸個懶腰，太陽已經升起，透過屋內沒拉嚴實的窗簾，悄悄溜進屋內。
她拉開窗簾，一室溫暖。
沈嘉寧：“今天想吃什麼？”
發過去又是一愣，按照他的作息，應該是還沒醒。
誰知厲浩洋忘記關靜音了，手機一響就把剛睡了不到四個小時的人吵醒了。
努力地睜開眼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眼消息。
厲浩洋：“小餛飩。”
回覆完，立刻迷迷濛濛地睡過去。
沈嘉寧沒想到這麼快就收到了回覆，在看到這三個字後，腦袋裡立刻浮現出一個場景。
她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腦補的跟現實完全對上了。
只知道這麼一想，好像有點可愛。
3.慢慢
這天晚上沈嘉寧去幫他包小餛飩，厲浩洋還是那個雞窩頭，站在那邊看她包了一會兒。
沈嘉寧坐在矮桌前，頭髮被盤在頭頂，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她眼眸垂著，十指纖長，速度飛快。包出來的餛飩一個一個排列著，形狀一模一樣，像是被打印出來的。
看起來十分舒心。
眼前的人距離突然近了些，沈嘉寧詫異地抬頭。
“我想試一下。”厲浩洋說。
說罷便準備下手，被沈嘉寧擋了回去。
“洗手。”
“哦。”男人聽話地起身，洗了個手，然後再次回到矮桌前。
學著沈嘉寧的動作捏了一個餛飩，放在眾多沈嘉寧捏的餛飩裡，他捏的這個像是馬戲團來的。
“……還是算了。”語氣有些遺憾。
沈嘉寧撲哧一笑。
兩個人的交流從此刻開始多了起來，但所謂的多，也只是相對於之前而言。
比如吃飯的時候會聊一些“這個菜怎麼做更好吃”“你玩什麼遊戲？”“明天吃什麼”……之類的話題。
無關痛癢，卻又不會尷尬。
一個月過去，沈嘉寧拿到了她的第一份工資。
本應該更早拿到的，可因為當初她的錯誤選擇，這份工資拿到得太晚了。
“手機裡有什麼特別激動人心下一秒就能讓你哭出來的消息嗎？”厲浩洋夾了一塊小肋排，問道。
沈嘉寧點了下頭，“你媽給我發工資了。”
厲浩洋一愣，“不是我給你發？紅包都包好了。”
沈嘉寧露出一個笑：“你們可以一人給我發一個。”
厲浩洋笑了一聲，“想得挺美。”
沈嘉寧不以為然，只覺得今天的小肋排彷彿格外美味。
第一天來看的家庭倫理劇是周播的，到現在正好演到精彩的部分。而這精彩的部分正是……女主因為男主出軌，終於決定跟他離婚。
跟她的經歷有點像。
她望著電視屏幕愣神，才驚覺自己離婚兩個月了。
厲浩洋打開門就看到沈嘉寧在發呆，他端著水杯，睨了電視一眼。
好像……還是之前看的那個劇。此刻男主似乎做錯了什麼事，在苦苦挽回女主。
而沈嘉寧的走神在厲浩洋眼裡，就是看電視劇看得目不轉睛。
“想起來誰了？”厲浩洋直播半天，渴得厲害，默默喝口水。
沈嘉寧現在完全是條件反射狀態。
“前夫。”
“噗——”一口水噴了出來。
厲浩洋對她的私事一點都不瞭解，自然不知道她離過婚。
“誰？”
沈嘉寧回過神，突然覺得有些難堪。
厲浩洋看出了她的侷促，解釋道，“我一直以為現在的女孩子沒有這麼早結婚的。”
沈嘉寧眼神黯了黯，“我是個例外。”
厲浩洋不知道怎麼接話了，安慰似的去接了一杯熱水放到她的面前，而後回到屋裡，繼續直播。
不過短短五分鐘，他人又走了出來。
“你要不要看我玩遊戲？”
“誒？”沈嘉寧抬起頭，想了一下，“可以嗎？不是開攝像？”
厲浩洋指了一下自己下巴上剛冒出來的痘痘，“有礙觀瞻，今天只開了語音。你不想的話不說話就好了。”
她笑了一聲，這麼有偶像包袱的？
沈嘉寧這會兒不想自己待著，當即起身，關上電視，跟了進去。
書房空間很大，電腦桌前直播設備齊全，旁邊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布藝灰色沙發，休息用的。
櫃子上擺了各種類型的書，以及汽車、飛機、動漫人物以及遊戲人物的模型。
總的來說，非常男性化。
像是突然闖入了某個空間，沈嘉寧有些束手束腳，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在哪。
厲浩洋便幫沈嘉寧拉了小一點的那個沙發過來，示意她坐下。
沙發很軟，見她坐好，厲浩洋便重新開了麥克風。
“上廁所回來了。”
而後看了眼彈幕，“嘁，腎虛？房管呢？出來幹活，把這個人踢出去。”
安靜三秒，厲浩洋打開了電腦上的遊戲。
沈嘉寧看懂了，這就是個槍戰遊戲，不停地撿裝備，躲毒圈，然後打人，最後留下的，就贏了。
從來不玩遊戲的沈嘉寧，看厲浩洋玩，發覺還是挺有意思的。
她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被厲浩洋的妙語連珠逗笑。想到最初認識他的那幾天他說話公事公辦的樣子，跟此刻的有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玩麼？”
沈嘉寧不敢說話，指了指麥克風。
“關了。”
呼出一口氣，她肯定道：“看你玩好玩的。”
“那當然，我玩著不好玩怎麼直播。”厲浩洋對自己玩遊戲的技術十分自信，“你玩一玩也好玩，玩不了電腦也有手機版的。”
沈嘉寧點頭，“回去試試。”
“成，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也行啊。遊戲不好玩怎麼的？看個電視劇還得胡思亂想。”
沈嘉寧一愣，不太自然地抓了抓頭髮。
“沒胡思亂想，就是突然想到了，其實現在想起來也沒什麼感覺了。”
厲浩洋笑了一聲，唇邊還是揚著的，“還是有感覺。”
“就覺得自己當初有點蠢。”
“現在改還來得及，你還很年輕。”
沈嘉寧扯扯唇角，知道他是在安慰她，順勢低頭看了眼手機。剛準備收回視線，又嚇得立刻又看了一眼。
“九點半了，我忘了做宵夜！”
厲浩洋倒是沒什麼驚訝，彷彿早就知道了。他起身，邊往門口走邊道：“長胖了不知道多少斤，少吃一天餓不死。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嘖。”
厲浩洋轉頭瞥她，“現在算是不早了，而且我剛都說去廁所來著，腎虛的鍋都背了就別婆婆媽媽。”
沈嘉寧聽到“腎虛”二字又是忍俊不禁。
她拿好包跟到了厲浩洋身後，他個子很高，不愛出門卻並不胖。此刻站在屋子裡，周身被燈光描鍍。
無論是剛開始還是熟悉起來以後，他的一舉一動都是恰到好處的。
恰到好處的有趣，恰到好處的玩笑，恰到好處的體貼。
這種同人相處輕鬆的感覺，是她從未有過的。
4.改變
於是以後每晚的相處，就會偶爾加上看他打遊戲這個環節——躲在攝像盲區，或者在他偶爾不開攝像的時候。
轉眼快要入冬，沈嘉寧也終於有了自己小小的存款，雖然不多，但卻是自己賺來的。
離婚分的小部分財產被她存在一張卡里，從未動過。
她也開始在自己身上下功夫，衣服化妝護膚，選了適合自己的，漸漸做著改變。而唯一不變的是，她依舊繼續她的工作，每天按時給厲浩洋做飯。
而他現在最喜歡的事就是在她做飯的時候指指點點——“這個是什麼？”“這種還有一種做法很好吃，我從網上看的你要不要學？”“這道菜三天前剛吃了今天能不能換換口味啊。”
然後沈嘉寧就提起了菜刀。
厲浩洋溜了出去。
走到半路，又轉過身來，靠著門框看沈嘉寧做飯。
她的刀工很好，刀落在案板上的聲音十分有節奏。
燉的湯已經能聞到香味，香氣和熱氣打著轉嫋嫋升起。
她身形纖細，穿著米白色的毛衣和卡其色直筒褲，襯得腿又直又長。這麼看著，突然想到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滿臉的狼狽，粉黛未施，過得十分粗糙的樣子，同現在天差地別。
而且今天好像還有哪裡不太一樣……
“你燙頭髮了？”
沈嘉寧的頭髮紮成馬尾，燙了內扣，只有小小的弧度，很簡單，沒承想被他看到了。
她點點頭，“還行嗎？”
“行。”
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也說不出什麼具體的來，但厲浩洋敏感地察覺到沈嘉寧在逐漸改變。
這天晚上厲浩洋在直播間掛了請假條，準備休息一天。
飯菜被端上桌，沈嘉寧習慣性地打開手機看消息，而厲浩洋洗過手，邊走邊同她說話。
“你今天晚上可以早點回去，我不直播，不用做宵夜——或者晚點回去也成，無所謂。”停頓了一下，忽而又問，“對了，知不知道哪裡的健身房比較好？昨天失眠一整晚，為了活著我打算重新開始健身了，你……”
自己囉嗦半天，覺得那頭有點安靜。
“你怎麼不說話？”
狐疑地走過去，這才看到沈嘉寧正呆呆地望著手機屏幕，表情凝重，一言不發。
厲浩洋見她面色不對，便也沉默地走到對面坐下，給她留出足夠安靜的空間。
“領證了，還發了朋友圈。”
厲浩洋一愣，“誰？”
問出來就後悔了，想到她之前看電視劇發呆的樣子，還能是誰呢？
沈嘉寧很快恢復過來，吸吸鼻子，“就是感覺太快了，這麼快就結婚了……”
話音一落又回想起來，離婚已經三個月了。
再加上當初他出軌他們處過的那一段，好像也不怎麼快。
厲浩洋見她總算回神，笑了一聲。
“領的真是時候，挑我不直播的時候領呢？正好今天沒事，我一會兒開車帶你去散散心？”
沈嘉寧聞言，有些心動。
婚姻比戀愛更甚，倒不是那個人多好多難忘，只是她是真的元氣大傷了。
“去嗎？”厲浩洋追問。
她抬起頭，男人的五官在燈光下格外清晰。她似乎能從他的瞳孔裡，看到自己的臉。
“去吧。”
她說。
——
大學以後就很少看到這樣繁華的夜色了。
之前要照顧家庭，後來每天都行色匆匆。
天氣轉冷，大街上一眼望過去，幾乎都是穿著厚重大衣的行人。零零星星幾個攤位坐落在繁華的街頭，而同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後面整齊又裝潢講究的品牌商店。
樹上被裝上小燈泡，霓虹斷斷續續一閃一閃，有規律地變化著。
厲浩洋車開得很穩，不知不覺便繞去了大學城那邊。
同城市的喧鬧相比，這邊安靜不少。
也許是太過天時地利人和，沈嘉寧開始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自己的經歷。從過去到現在，那麼長的時間那麼多的事，被她三言兩語揭過，傾訴給身邊的人。
厲浩洋默不作聲地傾聽著，慢慢開著車。最後停到一家便利店前買了兩罐可樂，把一罐遞給了沈嘉寧。
“我開車，不能喝酒，喝可樂吧。”
沈嘉寧點頭接過。
“嘶——真涼。”
“能喝麼？”
“今天涼的是時候，能喝。”
厲浩洋笑了，把車停在路邊，而後打開車頂，兩個人仰著頭看星星。
然而今天晚上一顆星星都沒有。
他隨手打開了汽車的音響，安靜的民謠和可樂的氣泡聲一起，在安靜的空氣中溢出來。
耳邊響起厲浩洋的聲音：“跟你講講我的事吧。”
雖然沒有星星，但厲浩洋還是執著地盯著天上。
“我大學畢業那會兒，可能折騰了。那會兒喜歡唱歌，就折騰樂團來著，接了不少小演出。後來團裡有人演出後跟人打架，鬧出了事，散了。”
沈嘉寧一愣，回頭望他。厲浩洋給她的感覺夾雜著成熟和有趣，很難想象到他那個時候的樣子。
“我媽，也是離婚了，你跟她應該有共同話題。”
沈嘉寧瞪他一眼。
厲浩洋笑一聲，繼續道：“那時候我媽就差拿著菜刀追著我打了，說我沒出息，完全被某個把她比下去的女人的兒子比下去了之類的……後來我去創業了。”
厲浩洋頓了一下，“然後創業失敗了，賠了一大筆錢。不想去我媽那邊工作，男人嘛，總想著能靠自己，誰知道面試接連碰壁——怪我自己，大學那會兒就想著搞樂團了，別的什麼都沒學好。
“那會兒就靠打遊戲發洩情緒，後來直播熱，就試著做了主播。之前費盡心思的事都失敗了，這會兒無心插柳，誰知道就成了。”
他的聲音很低，在黑沉如墨的夜色裡若有似無。
眼前路燈一個連著一個，偶爾過去一兩個行人，襯得這方寂靜無比。
沈嘉寧靠著座椅，跟這樣安靜的夜晚一起安靜著，認真地聽他講話。
“拿出了一部分錢還債，剩下的錢做了一些投資。這樣就算哪天直播不下去了，也不至於無路可退。我的樂團和創業是這樣，你的上一段婚姻也是這樣。
“離開不合適的人應該是件值得開心的事，說到底你傷筋動骨，不過是生活中婚姻家庭成了全部，可生活遠不止這些，你要把握好自己。”
他喝了口可樂，聲音涼涼的，“所以很多事到最後，重要的或許已經不是那件事本身了，而是通過這件事想好接下來的路怎麼走吧？”
“有目標嗎？”厲浩洋枕在方向盤上，修長的五指拿著一罐可樂，此時正定定地望著她。
這個問題把沈嘉寧問住了。
她有嗎？
要說有，還是有的。她離婚後，想要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而不是去依附於一個不可靠的人。
但也確實，這樣下去根本不是長久之計，她不能一輩子都給厲浩洋做飯。但她現在依舊跟以前一樣，到了一個舒適區便安於現狀，甚至為自己拿到的一點小收入而沾沾自喜。
跟之前比還真是，並沒有什麼長進。
“還真是……沒有。”
“那就好好想一想，不用太著急。”
“嗯。”沈嘉寧抿唇，風實在很涼，手指因為一直握著可樂而凍得通紅。
空氣一下安靜了下來，沈嘉寧清楚地聽到汽車音響放著的音樂。女聲空靈繚繞，更襯得這夜色安靜無比。
剛好有一陣風吹過來，而歌唱到了這裡。
“都怪這夜色，撩人的瘋狂。都怪這Guitar，彈得太淒涼。”
不知道是什麼在她的心尖上抓了一下。
臉頰仗著環境漆黑而放肆泛紅，沈嘉寧望著身側的人。他正靠在座椅上，抬頭望天。細碎的劉海垂在額頭，側臉輪廓精緻，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感受到了身邊人的目光，厲浩洋側頭望她，露出一個笑。
這撩人的，此刻卻不是夜色了。
沈嘉寧偷看被抓了個正著，只好佯裝鎮定地望他，手指指頭頂，“冷，放下來吧。”
厲浩洋回神，立刻把車頂放了下來。空氣的流動突然被切斷，而音響的聲音在此刻更加清晰了。
“這夜的風兒吹，吹得心癢癢，我的情郎。”
“我在他鄉，望著月亮。”
5.遠近
沈嘉寧回到家後徹底失眠了，滿心都是厲浩洋和他說的話。
臉上貼著面膜，她掏出筆記本開始寫寫畫畫，認真地想自己以後做什麼。
然而並沒有結果。
大學學的會計，想著不工作便也沒有考證，如今這麼久過去，那些知識幾乎忘得精光。況且她大學的專業完全聽從父母的意見，談不上多麼有興趣，成績也是一般的。
想要重新撿起來作為謀生之道，好像有些難。
可她只會做飯。
嘆了口氣，撕下臉上的面膜，開始安慰自己。
算了，總歸要有過程的，哪有那麼容易就讓她想到。
第二天沈媽媽讓沈嘉寧請一天假，說是晚上有個飯局希望她能去。沈嘉寧沒有多想，便給厲浩洋發了消息。
那邊同意得很快，表示自己會叫外賣。然而晚上一到，厲浩洋心裡的感覺就有點不對勁了。
空氣中安靜得不行，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平時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做什麼？
應該在看沈嘉寧做飯，然後兩個人一起吃晚餐。晚飯過後沈嘉寧會在這兒看會兒電視幫他準備宵夜，或者去書房看他打遊戲。
而不是他自己坐在這裡，孤零零地吃完全沒有沈嘉寧做的飯好吃的外賣。
突然就很想知道，本應該跟他一起吃飯的人現在在做什麼。
“你在幹嗎？”
典型的沒話找話類開頭。
那邊回得很快，“被我媽騙來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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