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字子安,隋朝經學家王通的孫子。王勃從小喜歡筆硯,寫一些文字。一次,王通問他:“你在寫文章嗎?”王勃回答說:“是的啊。”王通便出了一個題目《太公遇文王贊》叫孫子做。王勃寫道:“姬昌好德,呂望潛華。城闕雖近,風雲尚賒。漁舟倚石,釣浦橫沙。路幽山僻,溪深岸斜。豹韜攘惡,龍鈐辟邪。雖逢相識,猶待安車。君王握手,何期晚耶?”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才華,真是了得啊!
王勃寫文章有個習慣,他先磨墨數升,然後躺在床上用被子蓋住臉打“腹稿”。當他突然坐起來時,便拿起筆來一揮而就。可謂文不加點,下筆立成。
唐高宗麟德初年,官員劉祥道奉旨巡行關內,考察吏治民風。王勃給劉祥道寫了一封信,毛遂自薦,信中展示了他雄姿英發的少年氣質。劉祥道讀了後,很是賞識,就上表朝廷,推薦王勃。高宗皇帝看了劉祥道的奏摺後,立即召見王勃。金殿對策之際,王勃引經據典,侃侃而談,高宗龍顏大悅。當時王勃還不滿二十歲,就被授予朝散郎的官職,可謂少年得志。王勃才華橫溢,文思敏捷,朝廷每有慶典大事,他都能寫出精美的頌文,一時間聲名鵲起。皇子沛王聽說了,就把王勃請到自己的府中,讓王勃幹文字秘書,替他做些專門的著作工作,同時修撰《平臺秘略》一書。
自此,王勃可說是春風得意,躊躇滿志,他的朋友杜少府去蜀州上任,心裡有些不痛快。送別朋友時,他一路勉勵朋友努力上進,要有所作為。並且寫下了傳誦千古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一詩: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
與君離別意,俱是宦遊人。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幾多漂亮的詩篇,多麼瀟灑的離別!這首詩寫得樂觀開朗,沒有一般贈別詩常有的那種哀傷和悱惻。因此,《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是長期以來膾炙人口的詩篇,特別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兩句,至今還常被人們引用,與朋友互相勖勉。
王勃在詩詞文章方面才能卓越,但因政治敏感性差往往惹禍上身。那時,有玩鬥雞、鬥蟋蟀等玩意兒。王勃一時動了童心,竟替沛王寫了一篇聲討檄文——《為沛王檄英王雞》。王勃以為,這不過是一篇好玩的搞笑文字罷了。唐高宗見了卻勃然大怒,因為他馬上想起宮廷內的許多血腥事件來。他們兄弟間為做皇帝明爭暗鬥多年,父皇李世民更是踩著兄弟的鮮血登上帝位的。兄弟鬩牆,正是唐朝當時的敏感字眼,王勃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經意間揭開王室的這塊舊瘡疤,這還了得!因這事,王勃被趕出了沛王府。
這是王勃仕途上第一次蹭蹬,心裡非常懊喪。可命運多舛的他,厄運接踵而來,又出了件窩藏一個犯了死罪的官奴的事,後來擔心被官府知道,又把官奴殺掉了。當然,也有人認為是別人陷害王勃:既然為了救這個官奴,那為什麼又把他殺死呢?但王勃終因此事倒了大黴,被拘牢獄,按律當判極刑,恰好遇到大赦,被赦免了,然而官卻做不成了。
這時候,他的朋友薛華在長安實在混不下去了,準備遠行,他深有同感,灑一把淚後,寫了一首贈詩:
送送多窮路,遑遑獨問津。
悲涼千里道,悽斷百年身。
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
無論去與住,俱是夢中人。
詩作滿是悽悽慘慘,早已沒有當初寫《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的那種昂揚奮發了,有判若兩人的感覺。其實,“自古才命兩相妨”,才子俊彥的命運往往悽慘的時候多些,順風順水的時候少些。
長時間流浪京城,卻一事無成,王勃不由得思念起家鄉來。《山中》是他一首著名的五言絕句:
長江悲已滯,萬里念將歸。
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
“悲秋”是古詩詞中一個重要內容,由來已久。宋玉《九辯》開頭四句說“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憭慄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分送將歸”。從此,文人對秋天就特別敏感,形成了中國古代文學裡特有的“時女傷春,志士悲秋”的內容,這首詩寫客中逢秋,因見萬木凋零而觸動家鄉之念的情感,和《九辯》這幾句相似。後來杜甫《登高》“萬里悲秋常作客”的思想感情也與此詩相似。
在一個深秋的日子裡, 王勃獨立長江岸邊,面對緩緩東流的長江之水,心有所感,似乎萬里長江也被悲哀凝固一般,再也不像春夏季節裡那樣洶湧澎湃,滔滔東流。而自己遠離家鄉多時,長期留滯在外,而一無成就。看著眼前黃葉飄飛,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後,仍然落到生養它們的泥土上,人呢,不是更加應該回歸故土嗎?
小草戀土,故人懷鄉,王勃當然也不例外。值得稱道的是,在這首詩裡,詩人運用秋未的蕭瑟景象強化了作客在外的旅人的悲感。
公元675年,唐高宗上元二年,王勃出發了。他要去交趾探望他的父親。
然而,讓王勃想不到的是,此去的途中,正有一場盛筵靜靜等待著他的惠臨。農曆九月九日重陽節這一天,節逢雙至,洪州都督閻伯嶼舉行盛大酒會,招待屬員及相關官員。他早就安排好女婿事先準備好了文章,想在宴會上露一手。碰巧的是,這個恃才傲物的王勃正好趕上這個宴會,雖然沒有請帖,但是,恰好有人介紹他做個陪席。他就不揣冒昧,喜滋滋地去湊熱鬧。在宴會上,閻都督組織寫作比賽,寫得好的人可以得重獎。其實,大獎早就內定好了,就像如今的某些比賽,有潛規則。閻都督欲借這個難得的機會,讓女婿吳子章露一手。他女婿也通宵未眠,煞費苦心、搜腸刮肚構思出了一篇妙文,只等這一天背誦給大家聽。
這一天,滕王閣上,熱鬧非凡。忽然,煙波中,緩緩駛來一葉小船。“吱扭,吱扭”伴著悅耳的櫓聲,漸漸的,已經能夠看清:船頭上,站著的是位書生,二十六七歲年紀,身著一襲青衫,手拿一把摺扇。晃悠著,小船靠岸了,書生撣一撣身上的風塵,踩著一蹺一蹺的木板向岸上走來,上岸的瞬間,書生似乎遲疑了,但只是略一猶豫,終將腳踏上了青石砌成的堤岸。
此刻的滕王閣上,“勝友如雲,高朋滿座”,誰會注意這個“三尺微命”的“一介書生”?據《新唐書》記載,當時閻伯嶼備好了紙墨,遍請諸公題詩作記,來賓中,雖然不乏碩學鴻儒,但他們知道今天聚會的主題,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誰又會去做呢?眾人紛紛予以婉拒,這自然是意料中的事。獨有王勃,“沆然不辭”,貿然發話了:“我來試試。”
都督生氣了,託辭更衣,拂袖離席而去。暗地裡,卻又使人打探消息,王勃每寫一句,幕僚便猴子跳圈般地蹦來蹦去,一一前來報知。王勃提筆寫道:“南昌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都督啜了口茶,淡然地道:“老生常談,何奇之有?”說完波瀾不驚地放下茶碗。但是後來,幕僚每報一句,他的神色便增一分的凝重。及至報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一聯,他再也不能保持內心的平靜了,衝口說了句“真乃天才也”,歡顏而出,“請遂成文”。接下來的,必定是推杯勸盞,賓主盡歡的情景了。
看來,閻都督也懂些文學,而且比較正直,愛慕賢才。雖然王勃有些狂妄,他卻沒有撕毀王勃的文章,再辱罵一聲,而是讚歎了一番,重重嘉獎了他。
據說閻大人看了王勃的序文,正要發表讚美之詞,卻發現最後一句詩空了一個字,變成了“檻外長江自流”覺得很奇怪。旁觀的文人學士們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猜測那個字,發表各自的“高見”。這個說,肯定是“水”字;那個說,應該是“獨”字。閻大人聽了都不滿意,怪他們胡猜,非作者原意。於是,命人快馬追趕王勃,把落下的字補上來。
來人追上王勃後,他的隨從說道:“我家公子有言,一字值千金。望閻大人海涵。”來人返回將此話轉告了閻伯輿,大人心裡暗想:“此分明是在敲詐本官,可氣!”又一轉念:“如此好的詩文總不能讓它缺一個字掛在那裡啊,不如隨他的願,這樣本都督也能落個禮賢下士的好名聲。”於是便命人備好紋銀千兩,親自率眾文人學士,趕到王勃住處。王勃接過銀子故作驚訝:“何勞大人下問,晚生豈敢空字?”大家聽了只覺得不知其意,有人問道:“那所空之處該當何解?”王勃笑道:“空者,空也。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大家聽後一致稱妙,閻大人也意味深長地說:“一字千金,不愧為當今奇才。”
“勝地不常,盛筵難再”。王勃把手拱了幾下,吟一聲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便撩一撩衣襟,懷揣閻都督的賞賜,帶著一身傲氣,又上了船,向著南方進發。這一次,他要去的地方很遠,很遠……
然而,這一回,王勃再也沒有回來。我們無從猜測:如果讓王勃早一點知道會登上滕王閣作文,讓他矇頭大睡,然後把腹內的底稿,“援筆成篇,不易一字”地寫出來,將會怎樣呢?是否會比《滕王閣序》更精彩?一個不小的遺憾,就這樣留給了人間。
《滕王閣序》後面尚有一詩,“檻外長江空自流”就是此詩中的一句:
滕王高閣臨江渚,珮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這首詩是描寫滕王閣的。如今,我們都欣賞王勃的《滕王閣序》這篇駢文,卻沒有仔細欣賞這首七言古詩。其實,這首詩的內容、氣勢、格調都是無與倫比的。尤其是最後兩句,面對歷史的無情,人生的有限,表達了意味深長的哲學感喟,非常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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