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殷
因為男學生投訴夏季女學生穿著清涼而對其構成性騷擾，近日，湖南農業大學圖書館出臺了一個僅僅存活了三天的禁令，“女生不得穿背心、吊帶裙等露背裝，短過50公分的短褲、短裙，以及後跟不帶袢的拖鞋入館”。這禁令驟生驟死的背後，折射的是中國女性地位的羸弱與女性意識的覺醒。
筆者無法揣度那名投訴的男生是否確實因為女孩子裸露的後背和大腿而無法專心求索於書海。坦率講，如果本禁令的出發點在於大學學生在圖書館這樣的公共場所的著裝規範，甚至延伸到大學課堂的著裝規範也是一樣，那麼本事件充其量是一個正式著裝的標準和校園自治的問題。超短裙與大褲衩人字拖不得入內，小吊帶與大背心不得上課，也沒什麼大問題。只要學校能夠秉持這種保守持重的校風學紀一以貫之，不干涉學生的私人生活，並且對那些“特立獨行”的學生不加歧視的對待就好。
但如果本事件的緣起，在於女性裸露的大腿和所謂的“個人作風”的直接對接，我們就不得不提起女性歧視中的重要概念——“蕩婦羞辱”了。“蕩婦羞辱”在發達國家已經不是一個新詞，但對於發展中的中國社會而言，還遠未普及。“蕩婦羞辱”，簡單地講，是說如果一個女性衣著暴露、與異性的交往史多一點，就會被認為不知自愛、本性風騷，個人作風有問題。
“我是一個性感的，能夠吸引女性的男人”，這樣的宣誓在男性世界裡不僅是沒問題的，而且往往得到其他男性的嫉羨和女性的追捧。但“我是一個性感的，能夠吸引男性的女人”，這樣的宣誓卻是決然行不通，將遭受其他男女一致羞辱的表達。在“蕩婦羞辱”的世界裡，男女的性權利和性地位是截然不同的雙重標準，
這種羞辱的核心，在於把女性當做男性性慾望的客體，而不是一個獨立的享有完整人格的、具有主體資格的人。男人看到女性衣著性感起了色心，是女人不好；女人看到男的性感起了色心，還是女人不好。女人只可以做男人性權利的附庸，怎麼可以有自己的性主張呢？簡直是禮崩樂壞！
筆者曾經在網上見過一張女性裙襬長度的男性解讀圖，從短到長分別冠以了“妓女”“蕩婦”等不堪入目的標籤。而更可怕的是，在所謂的50公分的安全線兩側，一側是“賣弄風騷”，一側是“無趣”。在裙襬長度的表尺上，女性竟是沒有一個妥妥帖帖安身立命的位置的。這就是被男性視角支配下女性的哀怒，能夠激起男性性慾望的，就是蕩婦、風騷，而不能夠激起男性性慾望的，就被稱為穿著像大媽、女漢子。在這個邏輯之下，我們聽不到女性的聲音，也看不到女性的表達，只看到一個又一個男性性權利下的專斷標籤。
事實上，“蕩婦羞辱”的故事，不是太少，而是太多。被性侵的女空姐，會被指責夜晚出門不夠謹慎；被強姦的女學生，會被指責衣著暴露體態風騷；被男朋友拍了性愛視頻不慎公開的女明星，會揹負“很傻很天真”的回應被公眾和媒體刀砍斧剁般的言論凌遲整整十年。
非常值得慶幸的是，我國女性意識的覺醒和對大學校園自由的追求使得這個帶有“羞辱傾向”的禁令很快解除了。在今天的公共話題討論中，特別是涉及到女性的那些，也越來越多地見到了對於貞操綁架和“蕩婦羞辱”的反對聲音。但我們需要警醒的是，這不僅是一個漫長而艱苦的平權奮鬥，也是一個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權利鬥爭。
對於經濟和文化都在高速發展中的中國社會而言，如果在女性小吊帶和超短群的問題上，我們還不知道怎麼做的話，那麼至少，首先不要再把女性當做男人性慾望的客體和標尺，不要物化、矮化、附庸化、寵物化，不要把自己的反應當做女性的罪過，不要在應該自己明心見性修身養氣的時候怪罪女人是禍水紅顏。
讓女性自由地去穿著，自由地去表達，自由地求學，自由地工作，自由地性感吧。
（作者系國際關係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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