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新年,對於我來說,意義並不一般。告別一些舊時光,開始一段新的旅程。當然會有彷徨,迷惘。但生活總要繼續。好的,壞的,總會到來。在生活裡,並不會失望太多,也不會太過奢求,故而也不會有大悲大喜,只是平平淡淡,簡簡單單。
重慶到老家,順風車只需要1個多小時的車程。有種不真實感,就像無數次,我從深圳的各個火車站,動車站到達,趕回深圳的家之前,打一個順風車,拖著行李,攜著父母,兒子,很快回到家的感覺。那樣近,再也不用跋山涉水,再也不用多做安排計劃。
重慶很多岔路,地形起伏,高低錯落,房屋密集。但我的家鄉,地勢平坦,綠樹成蔭,公園開闊。這是一處更為宜居的片區。但城市化的步伐那樣快,到處都是千篇一律的長相。面目模糊,失去自己的本色。寬闊的街道,川流的車輛,密集的樓房。和市區的路燈相似,沿途的每棵樹,都掛著五顏六色的彩燈,流光溢彩。似乎到處都是繁華,錦繡。
大年三十在懷遠河晨跑,然後和妹妹一家團年。妹夫家在成片成片的桂花林中間。得閒,在田園裡漫步,在院壩裡閒聊,曬曬冬日暖陽。享受難得的慢時光。聽小溪流淌,看野花綻放,紅梅佇立,油菜花招蜂引蝶...鄉村生活也極為自然,愜意。
入夜前,買好煙花。第一次買那種特別大的煙花筒。記得若干年前,曾經有禁菸令,禁止燃放煙花,但近年裡,又全面開放了。大約人人都覺得,沒有煙花,爆竹,實在太過冷清,缺少年味兒。
許多年前,街角巷尾的人,扔摔炮,放響聲很大的煙花爆竹,我總有種想抱頭鼠竄的衝動。我的膽子曾經那樣小。今次,在兒子的攛掇下,買了許多。多到我一度沮喪的認為,估計要放成年年有餘了。兒子已經比我高半個頭了。已然一個小小男子漢。雖然也有倔強執拗,但再不是躲在媽媽身後,凡事都要媽媽出頭的小男孩兒。所有的煙花爆竹,都是他引燃的。我站在一旁圍觀,他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小廣場裡,有幾波人放桶狀的煙花。我第一次站得那樣近,抬起頭,看得到,煙花呼嘯一聲,衝向天空,不起眼的小小顆粒。初初時,像一顆顆啟明星。然後炸裂。飛舞的流光,璀璨奪目。像綻放的盛夏繁花,開到荼靡。也像傾瀉的流星雨,引發了星際大爆炸,迸發出光之羽翼,萬箭齊發。聲勢盛大,壯觀。我站在這一樹樹火樹銀花下,歡呼雀躍,只剩下震撼,驚歎。這流傳數千年的煙花爆竹之美,仍然如此動人。
大年初一的傳統節目,在我家,是祭祖。因為兒子拖拉,近午才出發。在三伯家裡,和大家族的親友熱熱鬧鬧的聚餐。然後才開始走祖墳。農村近些年流行養雞養鴨,加之退耕還林措施,種地的很少,許多田地,早已荒蕪。奶奶的墳塋在一處小山坡,山腳周圍有許多橙子樹,柚子樹。但已被圍起來,有人養鴨子。為了防止竊賊,還養了條狗。父親清理了奶奶墳瑩上的雜草。掃開枯葉。我和妹妹,父親,一起點香,點燭。祭拜。然後是燃放爆竹。
從小到大。記憶裡,這樣的場景很多。我們總是一家四口,我,妹妹,父親,母親一起。父親揹著揹簍,裡面裝滿年禮,香燭錢紙,爆竹,沉沉的。過年的時候,似乎總是在下雨。道路泥濘。那時候的路,也只是鬆散的石塊。極容易跌滑。母親的禮數最為周全,祭拜的時候很多講究,她總是念念有詞,說許多祝福,祈福的話。
要祭拜的祖墳不少。泥濘的小路也很長。母親一直是祭拜的主心骨,主力。但近年來,她的腿疾加重,許多時候,多走路,會疼痛得無法行走。今年,她直接放棄了,仍然起了個大早,準備好所有東西,只不停催促我們早些出發。
父親很孝順,奶奶去世20多年,回想起往事,他仍然傷懷。我永遠記得父親說過,以前他去探望奶奶,初時,奶奶會送到路口,繼而,只能送到院壩口,然後,只能扶牆站在門口,最後,只能躺在床塌上。若干年前,缺少鍛鍊的我,總被父母鄙夷,他們愛走路,散步。相約一起登山,他們會說,只要我能登上的山,他們都沒有問題。而如今,母親走路已經開始受限,我也不禁難過。
今日,父親承擔起主力任務。我和妹妹跟著。從小到大,每次祭祖,走過的每個祖墳,父親都會簡單概括一下親屬關係,簡要生平。按理說,那麼多遍,我應該早已耳熟能詳,但這數十年裡,因為並未常常回家。竟然有些生疏了。那些曲折的路線,我也已茫然。但幼時的情景片段歷歷在目,有些錯亂,並不連貫。妹妹開著車,我們需要走的路已經很少。但許多路,都是荊棘叢生,一片荒蕪。父親概嘆道,老一輩的人越來越少了,記得的也越來越少了吧。
或許人的一生,就是這樣,世世代代,綿綿延延,生生不息。但每一代人,每一個人,都有些自己的使命,帶來一些,帶走一些。又或者只是給一些人一些記憶,什麼都帶不走...
爆竹被成條的擺放在地上。濺起的火星,紙屑,泥塊,四散飛開。然後是濃濃的煙霧。爆竹點燃的時候,我很恍惚,四射的火星,和著泥渣到處飛濺。噼裡啪啦的,在空曠的山谷裡,回聲繚繞,響聲震天。火,似乎是來自於泥土之中,包裹於泥土之中,而又寂滅於泥土之中。而那些聲勢唬人的硝煙,也只是仗著泥土的支撐,崩裂,四散開去。我在竹影斑駁的冬日,此起彼伏的鞭炮聲,硝煙味裡,度過了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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