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一週內發生三起校園槍擊案,“持槍”與“控槍”為何仍爭執不休?

美国一周内发生三起校园枪击案,“持枪”与“控枪”为何仍争执不休?

美國當地時間5月18日早上,德克薩斯州聖達菲高中一名17歲學生拿走其父合法持有的一把獵槍和一把手槍襲擊了一個藝術課堂,造成至少10人死亡。按照CNN的統計,這是美國過去七天來發生的第三起校園槍擊案,也是今年以來發生的第22起校園槍擊事件。

事件發生後,美國總統特朗普在推特上說:“德州發生了槍擊案。初步報道看上去不大好。上帝保佑所有人!”然而,特朗普本人一直是美國全國步槍協會(簡稱 NRA ,是美國最大的槍械擁有組織和強大的利益集團)的支持者,除了自己是協會成員外,該協會曾在2016年大選時為特朗普提供3000萬美元的競選資金。今年年初,佛羅里達州帕克蘭市瑪喬麗·斯通曼·道格拉斯高中校園槍擊案之後,特朗普突然大談控槍,自稱不怕得罪NRA。不過直到德州槍擊案發生前,控槍承諾仍流於空談。

此次槍擊事件讓美國持槍自由與控槍的爭論再次重提,但是漫長的交鋒讓這個問題已然成為“論爭低谷”,卻無助於問題的解決。2012 年,桑迪·胡克小學槍擊慘案發生後,帕梅拉·哈格開始收集資料試圖從歷史、從商業市場的角度解讀這個被槍支圍繞的國家是如何形成一種深入人心的“槍支文化”,結果發現美國人津津樂道的“槍支文化”或許只是商業市場無形之手的一場小把戲。

這雖然是一件發生在美國的不幸事件,但是涉及的公共健康安全問題卻是全世界共同面臨的。支持持槍的認為持槍權是受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保護的權利,而反對的則憂心於它帶來的各種安全問題。先別忙著得出地域危險論,今天我們回到槍支問題一直以來爭論幾個盲點,或許會有新的見解。

美国一周内发生三起校园枪击案,“持枪”与“控枪”为何仍争执不休?

控槍論爭

只知槍支使用者,未聞槍支製造者?

談及美國槍支問題,必然有一個繞不開的人物:“ 槍王 ”奧利弗·溫徹斯特,這位前男式襯衫加工商後私營兵工廠巨頭。然而關於溫徹斯特家族還有一位不得不提的人,那就是“槍王”的兒媳莎拉·溫徹斯特。傳說莎拉在19世紀初繼承溫徹斯特公司的“ 血腥財產 ” 之後,內心被無邊的內、困惑和悲痛所籠罩。莎拉至死都在傾鉅額財產建造規模宏大的神秘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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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徹斯特公司標誌,西部牛仔元素具有代表性

長久以來, 關於槍支的爭論已經陷入權力大討論的泥潭,大家都在爭論槍支持有者有權做什麼以及槍控提倡者有權要求槍支持有者做什麼,但是事實上,這樣的要求只是個道德良知問題。既然槍支“ 殺傷力大,令人聞風喪膽 ”,奧利弗及其繼任者加工、銷售的槍支數不勝數,為什麼他們對此沒有一絲負罪感?我們聽說了很多關於槍支所有者的故事,但是對於槍支製造者,似乎知之甚少。

1855年,當時奧利弗在康涅狄格加工男式襯衫。奧利弗從步槍上看到了商機,因此打算投資,看這種商品能否量產銷售。溫徹斯特雖然這麼做,但是他本人並不是槍匠或槍支愛好者,而只是一個19世紀的資本家。後來有人回憶,溫徹斯特自己從來沒有私人槍支,從來不在家裡展示槍支,靠槍支成家立業和發家致富的他也從來沒有開過槍。因此,他做起了槍支生意,就像同行轉行做束腹帶或錘子一樣。

在槍支製造的初期,政府認為槍支是用於戰爭和國防的特殊武器,它的有效生產有利於發展保障性合同和市場,吸引外界慷慨投資,增加保護性關稅收入,促進國家兵工廠與新生私人企業間自由的創新互動。事實上,在1898年總統武器禁令權正式生效之前,沒有針對國際槍支貿易的特別規定。槍支就像鐵鏟一樣,人們不會因為使用它而遭受良心的譴責,也沒有專門針對槍支的規章條款、禁令、價值觀念,槍支生產和銷售都不帶任何神秘色彩。

如果在槍支貿易的早期就將槍支定性為特殊商品,美國有可能不會形成槍支文化。那樣,政治、法律和其他監管力量可能會和世界其他地方一樣早早地限制或規定槍支生產和銷售。然而現狀是,生產這種生來殺傷力大、危險係數高的產品的生產商,自1972年起就不受“ 消費者保護安全協會 ”的約束,自2005年起就得到聯邦政府在民事訴訟方面的保護;除此之外,任何政府機構都無權監督產品設計和產品安全,而聯邦政府還以立法的形式劃撥專項資金保護其權益,使相關部門無法通過數據收集與分析推動國會通過不利於你的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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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美步槍協會(NRA)

這種情況下,槍支銷售就失去了從源頭控制的可能性。1997 年,佛羅里達州凱馬特公司一名槍支經銷商將槍支出售給一名男子,當時該男子酩酊大醉,無法填寫交易單。 離開槍店後,該男子衝進一家酒吧,朝自己的前女友開了槍,致使其四肢癱瘓成為廢人。事件發生後,這位經銷商遭到起訴,法院認定他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此次訴訟案具有里程碑意義。羅伯特 · 哈斯曾是史密斯 & 威森公司的經理,退休後深受良心的譴責。他在 1999 年坦白表示,槍支製造商並不會採取措施監督批發商或經銷商,也不會費盡心思保證槍支通過適當的途徑銷售出去。

一方面是商人重利,另一方面是法律規範疏漏,槍支作為危險商品最終得以自由流通。但是,從歷史上來看,美國四大槍支造商在19世紀中期嚴重依賴國際市場,尤其是歐洲市場。今天美國槍控支持者對西歐羨慕有加,因為西歐自殺率低,槍支暴力事件少;無獨有偶,歐洲人也對美國人的槍支“情結 ”感到困惑。如果從商業貿易的角度來看,槍支是非例外主義的產物,那它何以成為一種美式象徵。

槍支文化

作為商品的槍支怎麼成為例外?

今天,雖然美國約有3億支槍在流通,但是美國槍支文化的出現毫無徵兆。究其原因,這就是一場資本的完美運作,也是槍支產業資本家個人品格和雄心壯志的反映。

首先是製造銷量,創造需求。

有些人相信,在一個充滿願意挑撥是非的持槍者的國度,槍支已是司空見慣的東西,正是因為前期需求的客觀存在,才有了後期的槍支生產。然而,槍支產業分類賬簿上記錄的內容則表明槍支市場上的創造與發現、發明與再發明是槍支生產資本家工作中的“ 有形之手 ”,它們是循環往復的活動,是槍支交易的基礎。

工業化生產時期,使用機器生產槍支,機器能生產多少槍支,美國就有多少槍支。從槍支產業資本家的角度來看,供應創造了需求:大規模的生產要求大規模的消費。但是爭取政府訂單並不是那麼容易,於是製造商將眼光放到普通客戶身上。當然結果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順利,因為事實上“普通民眾並不需要連發手槍”。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迫於戰時工廠擴建和累累負債,溫徹斯特連發武器公司只能再次擴大銷售規模。為此,公司主管草擬了一份宏偉規劃,即國家“少年計劃”,目標是讓全國“3,363,537”個10~16歲的少年買槍。該公司內部銷售函件解釋說:“ 一旦當地的孩子長到12歲,他們就成了公司的潛在客戶。”這是該公司採取的新舉措,該公司宣佈在全國進行“ 世界史上 ”最大規模的槍支營銷活動。

溫徹斯特公司明白購物慾的培養不在一朝一夕,這一政策雖然在當時並沒有解決槍支銷售問題,但是它奠定了槍支文化在美國形成的群眾基礎。

其次製造槍支崇拜。

從溫徹斯特公司早期的廣告可以看出,那時槍支和耕犁一樣,是日常使用的工具,而不是帶有文化因素的東西,也不是人們崇拜的對象。其他一些來自槍支檔案的證據表明,美國人購買最多的還是價格相對便宜的二手槍和淘汰槍,這些槍雖然老舊,但是還能使用。

到了20世紀初,槍支產業的性質發生了變化。此時,國家的城市化水平提高了,西方的武力征服也結束了。從理論上來說,槍支銷售量會隨之減少。然而,在 1890 年至 1914年間,溫徹斯特連發武器公司依然生意興隆。溫徹斯特公司將現代美國槍支推向看似完全相反的兩極:一極是奢侈品,就像“ 帕卡德汽車、高爾夫球具、鑽石 ”這類非生活必需但讓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另一極是自然或本能需要的東西,從現代心理學角度來說,就是所有“ 真男人 ”都想擁有這種東西。無論哪種都是消費者渴望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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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槍支使用者形象。上圖為室內靶場照,身穿正裝;下圖為週末森林捕獵照。(照片提供者:史密斯&威森公司)

隨著20世紀第一個十年接近尾聲,槍支產業的目標客戶逐漸由“ 普通槍支用戶 ”轉變為“ 槍迷 ”。“ 槍迷 ”有強烈的戀槍情結,他們會出現在槍支製造企業的通訊錄和槍支雜誌的封面上,他們是真正不需要槍但是愛槍的人。除了目標客戶的變化,它們還依靠大眾媒體,為槍界傳奇人物做宣傳,使其形象迅速擴散。

其中著名的是“狂野比爾”希科克的故事。1865年7月21日,在密蘇里州的斯普林菲爾德,“狂野比爾”和曾經的朋友賭徒大衛·塔特進行二人手槍對決 。原因是,塔特為了公開羞辱希科克,偷走希科克的金錶作為一樁欠債的“抵押”。比爾不能容忍,因為他是職業賭徒,不能留下欠債不還的汙名。幾次談判協商失敗,並遭到塔特不斷嘲笑之後,兩人決定進行對決。比爾贏了,成為著名的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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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潑斯》雜誌1867年2月刊載的插畫。雜誌刊載記錄此次對決後,希科克成為家喻戶曉的民間英雄。

從起初的虛構人物變成真實人物,最後又變成不切實際的歷史人物。 在這一過程中,他們的故事被寫成西部傳奇小說,改編成電影,寫進真實的歷史故事。最終溫徹斯特的槍成為了“ 征服西部之槍 ”,是所有美國槍手的傳奇寫照。

無論什麼年代,塑造什麼角色,它都在始終如一地誇大美國槍支暴力的數量和性質。從數量上看,美國祖先並不像 20 世紀的電影和西部小說中所描繪的那樣動不動就開槍。從性質上看,傳說中和槍支聯繫在一起的是榮耀而不是沉醉,是正義而不是衝動,是兇殺而不是自殺,雖然幾十年以來大部分自殺者都是用槍結束生命。最重要的是,“ 征服西部之槍 ”幾乎成為宣揚美國個人主義的工具。

隨著槍支實用性減弱,槍支逐漸成為帶有情感價值的東西;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必然結果。為什麼美國人喜愛槍支?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就是一旦生產、銷售槍支的商家隱藏了槍支的實用價值和功利價值。這樣,曾經需要的東西只能變成如今珍愛的東西。這表明,人們對於槍支的情感和政治依託,或許只是站在20世紀回首19世紀時產生的一種後視現象。

槍支問題

也是社會公德論下的道德良知問題

還記得開頭提到的溫徹斯特家族那位飽受家族事業帶來良心譴責的女性莎拉嗎?在她嫁給“槍王”獨子之後,接連遭受數次胎死腹中的打擊,最後順產的嬰兒也在一月後夭折。她苦思冥想災禍根源,陷入唯靈主義,之後更是斥巨資建造成為美國人茶餘飯後談資的“神秘屋”。有人將這理解成是莎拉的一種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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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徹斯特神秘屋內建築奇特古怪、各式各樣。如圖所示,這段樓梯通不往任何地方。(圖片由溫徹斯特神秘屋提供)

從奧利弗靠槍支買賣發家致富,對槍支危害避而不談到莎拉深陷溫徹斯特家族陰影,這一良知問題也是槍支文化形成中不可迴避的問題。不同以往從槍支所有者出發,這次關注的是槍支生產者。

在《槍的合眾國》中作者提出兩種良知。“目光短淺的良知”(指從表面看問題,不經過大腦判斷)發現的是實實在在、唾手可得的因果關係,即生態學家、哲學家加勒特·哈丁所說的“固有責任”(如故意用溫徹斯特槍殺人),“目光長遠的良知”能跨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深入看待問題(如我嫁給了 一位做槍支生意的人,他靠加工、銷售溫徹斯特槍發財,我因此獲得一大筆財產。他的槍出售給顧客後,顧客拿槍殺了人,被殺的人可能與我相距千里,也可能是與我相差好幾代的未來人)。後者,更確切的說,是一種共同責任意識。

21世紀的政治中充滿了良知問題、共同利益問題和社會責任問題

。例如,開車就意味著加速氣候變化,而氣候變化會對半個地球之外的馬爾代夫構成威脅。內華達州有人買不起房,他通過某個肆無忌憚的次級抵押借貸機構貸款買房,這筆貸款被投入華爾街,由此導致全球經濟崩潰。作家塔那西斯·科茨曾為非裔美國人撰文,詳細論述了“社會公德債”這一世代積累的問題。這種因果關係通常不可感知、難以發現,而且距離遙遠。從道德層面看,這種因果關係就像“混沌理論”一樣,一隻蝴蝶扇動翅膀,半個地球之外的地方可能會因此颳起龍捲風。今天,我們在政治上並不重視長遠角度下的共謀或共同責任問題。然而,一位法律教授指出,要理解當今人類社會面臨的重重危機和難題,包括槍支暴力犯罪問題,就必須弄清楚什麼是間接責任。

比如製造商、經銷商為公共安全和共同利益可以改變經營方式。美國最大的槍支零售商沃爾瑪在商業貿易中高度負責,2015年夏天新奧爾良和弗吉尼亞發生槍擊事件後,該公司決定暫停所有突擊步槍和半自動霰彈槍的銷售。又比如巴爾的摩一位社區領袖發起了一項運動,名為“我的角落,我的街道”。他說:“每個人都是利益攸關者。槍支暴力是我們的共同問題,無論它是否直接影響你的生活。”這大概並不是走出槍支暴力文化最便捷、最直接的方式,不過可能是最有意義、最為持久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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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的合眾國:美國槍文化的形成》

譯者: 李小龍

版本: 中信出版集團·新思文化 | 紙間悅動 2018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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