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聲音變成一個女子的清唱，在夜空中飄飄蕩蕩，優揚動聽，在這靜夜裡，我第一次發現淮劇女聲的清唱是如此的好聽。聲音雖小，可聽得卻是那麼的分明。聽著聽著，我不由聽得痴了，站在路邊一動也不動，呆呆地聽著，忘了時間的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怎麼我想到了王紫衣，透過滿天的大霧，彷彿看到她白衣飄舞的樣子。不知不覺，我抬腳向聲音發出的地方走去，聽著就在不遠的地方，可不管你怎麼走，那聲音永遠在你的前方，一直走到路邊的荒地裡我都不知道。
突然，有人在身後重重地拍了我的肩膀一下，一下子把我從半暈半醒的狀態中驚醒，那淮劇的清唱聲也一下子消失。我被一嚇，差點倒在地上。我回頭一看，是禿子。
我破口大罵道：“死禿子，想嚇死老子啊。”
禿子嘻嘻一笑，對我說：“小楚，你他媽的怎麼了，剛才叫了你好幾聲，你也沒聽到。一個勁的往前走，想洗澡啊？”
這時，我才注意到，前方几米的地方就是收費站旁邊的小河。再向前幾步，我就要掉進河裡。
禿子說：“你今天是怎麼了？叫你開個防霧燈而已，怎麼像見了鬼一樣。”
我說：“剛才你有沒有聽到唱戲的聲音？”
禿子說：“唱戲的聲音倒沒聽見，只看見你像神經一樣，站在防霧燈前不動，突然又向路邊走，我叫了你好幾聲都不理我。是不是見哪個女鬼了？害得我光著腳就跑出來。”
我低頭一看，果然，禿子光著一隻腳，再回頭，收費大棚就是身後，站在這裡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收費亭。
回到大棚下面，想著剛才的唱戲聲，心裡一時還無法平靜下來。坐著喝了幾杯茶，躲到監控照不到的地方和禿子抽了一根菸，才算有點回過神來。看看外邊，霧一時還沒有散去，時間還早，才四點多，禿子說：“外頭霧大，溼氣重，小心著了驚，進去吧。”
坐回收費亭，看著前方濃濃的白霧，發了一會呆，打起了瞌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聽得外面有人在敲門，睜開眼一看，是驢子來換班了。外邊天也有點亮了，霧氣散開不少，能見度明顯高了許多。我打開門，放驢子進來。
驢子說：“怎麼拉，聽禿子說剛才你想下河去洗澡？是不是火氣大？春天到了，想不到一向心靜如水的楚哥也有想不開的時候啊。”
我一邊數錢，一邊沒聲好氣的說：“禿子那傢伙又在亂說。夜裡車子太少，就收了一百多塊錢。你數一下。”說著，我抬腳就向外走，突然一眼看到東邊的服務檯上好象擺著什麼東西。
我奇怪的走過去一看，是兩隻饅頭。
我說：“班長，這服務檯上怎麼有兩隻饅頭？”
驢子坐在椅子上，數了錢，一邊換工號牌，一邊把頭從窗戶裡伸出來，驚訝地說：“不會吧，昨晚接班的時候我打掃過服務檯了，沒有東西啊。”
我指著饅頭說：“瞧，我沒眼花吧，這不是饅頭是什麼。”
這時，禿子也和猴子交了班，從收費亭走出來，聽我們在說話，也過來了。
“真有兩隻饅頭啊。班長，是誰放這的。”禿子叫道。
“還得問你們啊，剛才你們上班沒見著嗎？反正昨天接班的時候我沒看到。”
我拿起饅頭仔細看了一下，兩隻雪白的大饅頭，上面還蓋了一個“壽”字的紅章。“班長，好象是誰家做壽用的。”我說：“這一天的大霧，誰放這裡的？”
禿子突然轉頭左右看了看，說：“不會是鬼放這裡的吧。”
我被他的話嚇了一跳，手一鬆，饅頭掉在地上。
驢子說：“操，管他是誰放的。你們把饅頭丟到垃圾箱裡，別丟在車道里，被車壓碎了，還得我們掃。”
我不敢用手去拿，叫禿子拿來掃帚，小心的從地上把饅頭掃到垃圾箱裡。因為太困了，也沒有深究，和禿子轉身去備用收費亭裡睡下。不一會，就睡著了。
等到七點鐘，我被驢子叫醒，外頭太陽光芒正好，霧散得無影無蹤，又是一個好天氣。
下班交完款，在回城的班車上，我突然想起饅頭的事，問：“昨天是誰帶饅頭來吃的？”
大家都說不知道。“不知是誰，把饅頭亂丟。太浪費了。叫我知道是誰，非罵死他不可。”我轉過頭，問二百五：“是不是你？”
二百五連忙搖著手說：“不是我，不是我。我不喜歡吃饅頭。”
猴子說：“別猜了，肯定是大毛老相好的怕大毛夜裡餓，送給大毛吃的。”
大毛罵道：“死猴子，一大清早的，你他媽的不說這些會死啊。”
驢子說：“算了算了，兩個饅頭罷了。說不定是哪個過路的司機丟在那裡的。”
禿子悄悄跟我說：“要是過路的司機就好，就怕是過路的野鬼放在那裡的。聽說，這野鬼敢喜歡做這種事，誰要是吃了這饅頭，就專門跟著他。”
坐在我後面的小沈妹聽到了，柳眉一堅，罵道：“禿子，你不要嚇我。”
小朱姐說：“妹子，別理他。哪來這麼多鬼啊仙的。就算有，你也不要怕。我們班上有小楚和大毛在呢。”
大毛嘻嘻一笑說：“妹子，別怕。有我呢。”說著他伸出粗壯的胳膊：“男鬼我打，女鬼我納。”
說說笑笑，饅頭的事也就沒人再提。可我心裡卻總有點不舒服，耳邊總好象在迴盪著昨夜那清揚的歌聲。
本來想直接回家睡覺，經過寶嚴寺時，看到小沙彌坐在門口曬太陽，想到好久沒見老和尚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樣，就鎖了車，進了寺裡。
小沙彌看見我一臉帶著壞笑的走過來，立刻站起來下意識的有一隻手捂住光頭，笑著說：“楚哥早。剛下夜班啊？”
我說：“是啊，來看看師傅。”
小沙彌說：“師傅在寺裡呢。你進去吧。”
我從他身邊經過，小沙彌像防賊一樣防著我。我說：“怕什麼，哥又不是鬼，吃了你啊？”說著，乘他不備，在他的光頭上摸了一下，叫道：“好啊，你又偷吃。”
小沙彌說：“我沒有。”
我說：“肯定偷吃了，不然你頭上哪來這麼多的油。”
小沙彌說：“只是吃了一個肉包，這也被你看出來了。”
我得意的朝他笑笑，進了山門。
雖說是一大早，來寺裡燒香求佛的人還不少，看來，不止我一人心煩。
我走進老和尚的房間，他背朝著我，正面朝佛相打坐唸經。再一瞧，不對啊，他的頭怎麼不停的有節奏的點著。我操，唸經還能念出節奏來，有你的，老和尚。
我站在房門口，喊了一聲：“老和尚，早啊。”
老和尚沒理我，依舊唸經。我又大聲喊了一聲：“老和尚，一大早的，別唸了。”
老和尚還是沒理我。這老和尚，不會是圓寂了吧？我心懷惡毒的想。上前一步，站在老和尚身後，準備嚇他一下。
突然，我看到老和尚耳朵裡好象有什麼東西，仔細看看，原來是他耳朵裡賽著兩隻耳機。
這老和尚，唸經還開著MP3，怪不得聽不見。我一下子從老和尚耳朵裡掏出耳機，賽到我的耳朵裡。我操，這是什麼啊？“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哈。”居然從耳機裡傳出周杰倫的歌聲。
老和尚被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我，笑道：“阿彌陀佛，小楚這麼早就來看老納了。”
我說：“老和尚，你是念經呢還是聽歌呢？”
老和尚一臉的慈祥，說：“心裡有經，聽歌也就是念經。”
我摸摸說，說：“周杰倫的歌算哪門子經。”
老和尚臉上表現出一種與他的身份極不相符的壞笑，說：“小楚，老納唸經，你聽得懂嗎？”
我搖搖頭，心想，你念經的時候嘴裡像放屁，鬼才聽得懂。
老和尚又笑了一下，說：“周杰倫的歌，你聽得懂嗎？”
我想想，要是不看歌詞的話，的確是不大聽得懂。於是我又搖了搖頭。
老和尚說：“反正都是聽不懂，那還有什麼區別呢？告訴你吧，唸經只是基本功，做好和尚還得會解籤，看風水，做慈善，心理輔導，編造彼岸，裝看得開，裝悲天憫人，裝笑口常開。佛法無涯，你慢慢理會吧。”
“奶奶的，做和尚好難，老和尚，要不你跟我還俗吧？ ”
老和尚說：“這種事怎麼能做，阿彌陀佛，佛祖在看著呢。這歌聽聽也就是了，怎能當真與佛經相比。你太執著了。”
我靠，明明聽歌的是你，說歌與佛經相像的也是你。怎麼到頭來，變成我執著了。“算了，不談這個。”我說：“老和尚，我找你另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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