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刺青師(四)

陰陽刺青師(四)

那個技師叫白小蝶,店裡的人都喊她小白。

小白的宿舍和咪咪是一個屋,咪咪心不壞,她聽了小白的遭遇,特別同情,她跟小白說,妓女這事一來不是長久之計,二來這行當黑,你男朋友都騙你,你還有什麼依靠?那不天天受人欺負?不如直接跑算了。

剛好小白是個倔脾氣,她真把咪咪的話聽進去了,隔兩天就跑,可每回都被他男朋友給抓回來了。

他男朋友也真不是個東西,抓回來往“大保健”的屋裡一扔,直接抽皮帶就打,別的技師過來勸都不管用。

打完了他男朋友還說如果今年小白不賺三十萬,他就殺了小白全家。

殺人當然是氣話,但足以見得,這男人真心是個人渣。

小白是真心倔,被抓回來,被打,還依然跑,就在一個星期前,她又落跑了,這次她男朋友徹底惱了,不用皮帶,改用蘸了鹽水的溼毛巾抽。

那蘸水的毛巾就是一根鋼筋棍啊,一鞭下去,皮開肉綻的,然後鹽水一沁,把小白疼得嗷嗷叫。

當天,小白是直接被打暈了的,好在店主張哥喝酒回來了,他這心腸狠的社會混混都看不下去了,他指著那渣男罵:“你他媽再動手就打死人了,你先回去,我明天讓幾個員工給小白做做工作,能幹就幹,不能幹你也趕緊滾蛋,盡吃老婆軟飯,你算個啥球東西?”

張哥在黑道上認識人不少,那渣男不敢惹,才灰溜溜的走了。

可那天晚上,小白醒過來之後,覺得生無可戀,跳了市裡的涓水河,淹死了。

我聽了小白的遭遇,嘆了口氣,說這小白是慘,可跟你咪咪有什麼關係呢?你最多就是教她落跑啊,你也是好心啊,她不至於變成厲鬼找上你吧?

“要事情只到這兒了,小白肯定不會害我,問題是她第二天屍體被撈起來的時候,我去看了,她被一白布給蒙著,我直接拉開白布,想看小白最後一眼,可剛拉開白布……我……我!”

咪咪似乎回憶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我安慰咪咪,讓她慢點說,順便給她倒了一杯水。

咪咪接過水,說她翻開了蓋小白屍體的白布,猛的看到咪咪竟然睜著眼睛,十分怨毒的看著她。

她當時就慫了,立馬又把白布給蓋上了。

大概過了五分鐘,咪咪總覺得小白不可能睜眼睛,於是又翻開了白布,這次她發現小白的眼睛,緊緊的閉著,壓根沒有睜開過。

她這才放下心,可就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感覺背後老有一雙眼睛盯著她。

剛開始的時候,還只是有一種感覺,心裡老是發毛,到昨天,咪咪已經很清晰的感覺自己有種被偷窺的感覺。

到今天,咪咪已經徹底挨不住了,只要一個人獨處,就老是感覺背上扒著個人,那人歪著頭,瞪著兩隻眼睛瞧她。

咪咪白天本來不想找我紋陰陽繡的,她晚上給一朋友介紹的道士打了個電話。

那道士說咪咪是中了屍怨。

本來人生老病死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不過自殺的人,閻王爺不收,哪兒死的就哪兒變成孤魂野鬼,怨氣很重的。

那些在河裡把小白屍體撈上來的師傅很快給小白蓋了一層白布,為的就是遮蓋住屍體的怨氣。

咪咪倒好,去了直接一掀裹屍布,就中了小白的屍怨。

當時咪咪還問道士,她中了屍怨嚴重不嚴重。

道士說:你中了屍怨,就是被厲鬼記掛住了,人家開始只是恐嚇你,過一段時間,甚至會害了你的性命。

咪咪這一著急,立馬讓道士幫忙。

道士說要開壇做法,一場法事四萬塊,到時候看情況是否嚴重,如果比較嚴重,還得加一萬!

咪咪嫌道士收費貴,這才來找我的。

“算了,算了,老哥啊,我不做陰陽繡的紋身了,看著怪滲人的,我找道士去,五萬塊錢,花就花吧,總比命重要。”咪咪又擺手,說不想做陰陽繡了。

我正準備開口勸勸咪咪,我這陰陽繡便宜,而且錢也不白花呢,咱陰陽繡的效果,那絕對比開壇做法霸道。

結果我這還沒開口呢,咪咪突然哎喲一聲,一頭扎到了我的懷裡:老哥兒,老哥兒,又來了,小白又來了!

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咪咪已經被嚇哭了:嗚嗚……嗚嗚……我感覺得到,她就在我身後,就在我身後,小白……小白……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姐待你不薄,好吃好喝的都顧著你,你別害你姐們!

我連忙望了咪咪身後一眼,我似乎在窗戶玻璃上,瞧見了一雙模模糊糊的人眼睛。

那雙眼睛雖然看不清,但我能感覺得到,那是一對女人的眼睛。

“我去……還真有這事呢。”我也被嚇得有些發毛。

咪咪不停在我懷裡哆嗦:別害我……別害我……我咪咪除了賣身,做的全是好事,沒幹過壞事啊!

我緊緊摟住咪咪,說實話,這時我也嚇得渾身發抖呢,我自打開紋身店起,從來沒瞧見過這麼邪乎的事。

我抱著咪咪,縮著腦袋,偷偷的瞧著窗戶。

窗戶上那人眼睛,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在我心裡急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突然,紋身室裡面傳出了一聲女人的慘叫聲:“咿呀!”

聽到著聲音,我和咪咪都嚇壞了,咪咪立馬嚎啕大哭,我也緊緊的抱著咪咪身子直打擺子。

但接著,紋身室裡面又爆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喝聲:吒!

然後是連續半分鐘的沉寂。

我低著頭,把臉埋在了咪咪的肩膀上,也沒看到屋子裡到底是什麼動靜。

我就知道,我經過了出生一來,最漫長的半分鐘。

我發現咪咪似乎特別緊張。

我手感覺得出來,咪咪的皮膚非常緊,不夠放鬆,她整個人也蜷成了一個蝦米,估計她還是對陰陽繡這詭異的儀式不太放心。

她這種緊張狀態下紋的身,不會太好看,因為皮膚一旦鬆弛下來,圖案會變形的。

我就和她聊心,轉移她的注意力:咪咪,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四五萬吧!”

“不會這麼點吧?”我哈哈大笑:他們都說你一天要賺個四五千,多的時候,聽說你一萬也搞得了。

咪咪笑笑,說的確是這樣的,她確實出場費特別高,如果算毛收入的話,一個月得有個十二三萬的樣子,但到了最後,她只能拿到四五萬。

我吃了一驚,問:張哥抽了你那麼多水啊?

小姐店裡的老鴇子每次都會對小姐抽水,只是抽水的比例,會這麼高嗎?

“哪兒啊,張哥就抽一萬多,其餘的錢,我拿去資助一些希望工程的小孩了。”咪咪這會兒不緊張了,她笑著跟我說。

什麼?希望工程?

我有點驚訝咪咪竟然還去資助希望工程的小孩讀書?這……這……她這是為什麼?

咪咪說到那些希望工程的小孩,整張臉都洋溢著微笑,她說她小時候讀書其實讀得挺好的,一直讀到高中,家裡人不讓唸了,說一個女娃子,讀那麼書幹什麼?沒什麼用,家裡父母逼著她來城裡打工。

她打工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男人,她的遭遇和小白一樣,被那男人逼到羊城去賣身。

咪咪倒不像小白,她幹了一段時間的小姐,適應下來了,她慢慢的,開始把接客當成了一份工作。

不過咪咪又和小白一樣,特別的倔。

咪咪可不願意把自己辛辛苦苦,受盡了侮辱賺的錢全部給她那個“人渣”男朋友,她在一個晚上,直接逃出了店,隨便搭上了一趟火車,來了閩南這邊。

“我剛來這邊上班的時候,有天在店門口拉客呢,兩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走到我面前,問我:姐姐,我能在你門口坐幾個小時嗎?”咪咪說:我當時就問她們,你們坐門口乾什麼呢?

那兩個小姑娘直接跟咪咪說:你們門口亮,我想在這兒看看書。

說完,兩個小姑娘又指了指對面一座破爛的民房,說:我們家就住那裡,沒有電燈,作業寫不完。

咪咪見了那兩個小孩,想起自己沒讀書吃的虧,當時她就做了一個決定,每個月花一些錢,資助貧窮的孩子讀書。

說到這裡,咪咪的臉上浮現了一抹光輝。

她在談及資助貧困孩子讀書的時候,我真心不能把她和一個妓女的形象,聯繫在一起。

咪咪越說越有神采:我剛開始,每個月只花兩三千,後來越來越多,四五千、一萬、兩萬、三萬……上個月我花了十萬,我小時候就是因為爹媽不讓我讀書,我的人生就成了一個被人唾棄的角色,現在,我想用我的微薄之力,讓這些小孩讀上書、考大學,至少不能和我一樣,成為人見人罵的渣子!

我聽得心裡有些酸,問咪咪:那你花一些錢就行了啊,為啥後面花了這麼多呢?做好事嘛,無非就是個心意,花點就行了,別花太多嘛。

我實在不明白,咪咪開始只捐助四五千,後來捐助十萬?難道資助這種東西,還能上癮?她圖個什麼呀。

因為實在感受不到屋裡的動靜,我偷偷的抬起頭,瞄了窗戶一眼,這一瞄,我發現事情有變化了,那窗戶上的人眼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子。

我對那人影再熟悉不過了,他就是我這次要紋在咪咪胸前的紅蓮夜叉。

那人影肩膀上的飄帶、頭冠、手裡握住的降魔杵,雖然這一切都看不太清楚,但從輪廓也能夠感覺得出來。

“咪咪,咪咪,趕緊起來,咱的陰陽繡發生作用了。”我指著窗戶讓哭泣中的咪咪去看。

咪咪才看了一眼,頓時止住了哭,她指著窗戶上的人影,說……那……那……那不是紅蓮夜叉嗎?

我說是啊,剛才那“女人眼睛”,就在窗戶上,然後肯定是陰陽繡裡的紅蓮夜叉顯靈了,趕走了小白。

我自己也是頭一回單獨製作陰陽繡,第一次發現陰陽繡原來是真有作用的,心裡也高興,一高興,就話多,給咪咪介紹起紅蓮夜叉的傳說來。

我說紅蓮夜叉在傳說當中也是一種惡鬼,是開天闢地的盤古的一個腳趾甲變化來的,這種惡鬼很喜歡吃鬼,吃鬼之前,喜歡大叫一聲“吒”,那“吒”是盤古從混沌中甦醒後發出的第一個“聲音”,紅蓮夜叉就是利用這種聲音來顯擺自己的身份。

我說的事咪咪並不愛聽,她一直關注著窗戶玻璃上的模糊“紅蓮夜叉”影子,問我:老哥,我這還沒紋身呢,咋它就能幫我呢?

她怕觸犯什麼禁忌,所以“它”字說得聲音特別小。

我說陰魂已經認主了,主人要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他們就會出來護主,現在你瞧見咱們這陰陽繡的神奇了沒?你還紋不紋!

“紋!紋!紋!”咪咪連應了三聲,她對我的陰陽繡,已經十分信任。

我這筆生意算成了。

我讓咪咪坐下來,說:那我就開始紋了。

“你隨便紋,我發現你這玩意兒,是真靈。”咪咪躺在了紋床上,赤身裸體。

我點點頭,用寬大的巫薩罩住了鏡子,說了一句:願巫薩不在飄零,陰魂得以認主。

咪咪問我在說什麼。

我告訴她,這是刺陰陽繡的一種禁忌,如果在刺青的時候,巫薩飄起來,露出了鏡子,這說明陰靈在你身上逛了一圈,發現你還是不適合它宿主,刺青就必須停止。

“啊?還有這事呢?”

“沒事,你只要保持嚴肅、別大聲喧譁,一般都沒啥事,畢竟夜叉屬於惡鬼,禁忌不算太多。”我安慰咪咪。

咪咪點頭,跟我說,紋吧。

我一隻手握住了咪咪的“咪咪”,另一隻手拿著傳統的刺青銀針,蘸上了染料,開始紋底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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