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介入公共空間的多層路徑

藝術介入公共空間的多層路徑

中央美術學院教授 丁圓

丁圓:城市設計和空間氛圍的營造需要統合

中央美術學院丁圓教授作為此次展覽的策展人和藝術介入的聯合創始人,長期推動和致力於公共藝術的實踐。他認為“ART PARK公共藝術展”作為藝術北京的一個版塊,有連接藝術與人群之間的橋樑作用。他認為藝術的創作和城市的設計,以及城市空間氛圍的營造需要統合,是藝術介入到城市當中促進城市去發展的有機組合。他說:“人在物質環境中是核心,另外人還有精神環境。大家談到藝術的品質、品格、環境的品質,其實更多的是人對環境的認知。藝術有橋樑連接的作用。需要專業的去考慮如何去連接,而藝術介入恰恰是各種不同環境的連接橋樑,我們需要統和各種資源。目的就是以人為中心,以人的精神感受為表達的核心力量。因為公共藝術Public Art的概念,public包涵公共性、參與性等等。但不是所有的藝術形式都適合在公共環境展現的,要以人為本來看待物質環境。”

城市的公共藝術需要升級版

從公共藝術在公共空間中的作用和推動發展的角度丁圓認為,首先是如何把藝術家的創作、創造和城市更加有機地結合起來。早期的城市雕塑都是主題性的具象、抽象雕塑,有當時的作用。但在當代環境下,城市公共環境設計和藝術作品的關係需要升級版,目前藝術的力量並不是完全的發揮出來,就像城市當中的一個點綴物,比如一個人當中掛個耳環,掛個項鍊一樣的感覺,的確能起到這個作用的,但是作用不大。為什麼不是去整體打造一個形象呢?這個時候藝術家的創造力,藝術本身的動力他會發揮的更大,應該發揮更大的力量,而不再去做點綴、裝飾。

公共藝術具有藝術普及、教育的特點

在丁圓看來,現階段在藝術品消費起步的階段,可以把眼光看的更高一點,再往遠看一點去引導這樣的消費渠道。公共藝術目前更多的是工藝性的消費,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自然會帶動其他藝術消費的跟進,個性化的小眾消費,公共藝術的消費在公益層面上具有藝術普及、教育的特點。提高整體人群對藝術品欣賞水平,才會對城市的理解,藝術的理解會產生帶動的作用。

公共藝術兼顧學術性和參與性

“公共藝術的另一個層面是參與性,或者會是一群小羊,大家會和這些公共藝術品合影拍照,會想摸一下,之後會認真的去看,去思考。”從丁圓做公共藝術項目的實踐經驗而言,公共藝術與美術館、博物館的學術展覽是有差別的。過分強調專業性和學術性,公共藝術會懸空,無法落地。因為公共環境中的受眾面既有專業人士也有普通的公眾,公眾要跟專業人士之間有一定的差距,所以我們在這個選擇裡面既要有藝術性,又要有公眾性,還要有參與性,還要有教育性,這幾種方面重合起來來看待,有一些作品是要強調藝術性,但有一些還要讓人們覺得好看、好玩、可愛,這些層面都要兼顧到。

丁圓曾做過一個規劃設計,起到解決社會問題的作用。“一條街道上在,擺了很多地攤,城管天天去趕人。這些人是下崗職工,他擺一個地攤,一雙襪子兩塊錢他賺兩毛錢。後來在公共空間的規劃設計裡批出一塊空地,大家可以在這裡賣東西,不要出場地,免費使用。政府同意了,城管不來了,大家遵守這個規則也能維持生計了。引導、疏導永遠大於靜止不變。所以城市設計,藝術也好,考慮問題也好,越來越柔和,越來越人性化,越來越品質化,我覺得就是一條路。在這個問題上,一定要允許人們有摸的層面,看的層面,也有去想的層面,藝術整體就發展了。”

藝術介入公共空間的邏輯方法

對於有著悠長曆史和多元文化的中國社會,公共藝術面對不同層級,介入的方式也有所不同。丁圓從自己的實踐方法角度談到,“比如怎麼樣介入城市公共空間,我們曾設計的概念是‘記憶’。什麼叫北京印象,很難說的清楚,北京城有元大都的風貌、明清風貌、四五十年代新中國成立後形成的建築格局等等。城市是過去、現代混雜的,所以記憶是關鍵。所以當時我們考慮,要把記憶連續起來,讓這個城市的痕跡保留下來,在這個層面上考慮原有的材料,原有的風格,我們不可能去阻止新大樓的建設,也不可能說這個土地永遠只能兩間平房,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怎麼把過去和現代結合起來,讓人能夠感受到這個存在,我們是從這個角度去介入的。而到了社區層面上更多的是一個普世性的教育,讓更多的人能夠理解,能夠知道甚至觸摸到參與到他的一個過程裡面來,我覺得只要大家能夠認可這樣的一種方式,認可一個藝術對他的一種感召力,我覺得就值得這樣去做。可能會這個階段過了以後會有一個升級的階段,逐步地引導的階段,不可能說一下子,比如說在一個社區裡面把郅敏老師的作品放在那裡,大家說好好好,結果全拿走了,就剩一個架子了……我們可以用公眾參與的方式,大家好玩的方式,覺得更多的知道這個東西了,然後慢慢再進行逐步的更替,逐步的升級,讓他變得更加的美好。”丁圓認為,在不同層面上最核心的要考慮在同一價值觀下面的不同層級的方法,把這個方法變成一種可邏輯性、可實施性的一種策略,然後才能去結合這個實際的狀況去發展,而不要以一種方式來對待所有的環境,所有的情況,必然會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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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敏 《天象四神-青龍》 2018藝術北京現場

郅敏:公共藝術需要更宏觀層面的考量

“中國有特別豐富的城市層級,從超級城市到鄉鎮、農村,公共空間的豐富性也給藝術家帶來很大的探討空間,潛力無限。”此次藝術北京“ART PARK公共藝術展”參展藝術家,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雕塑院副院長郅敏同樣認為公共藝術需要系統性的推進。藝術作品如何在公共空間與人群產生聯繫?如何與環境產生更密切的關聯?需要更宏觀層面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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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敏《天象四神-白虎》 北京寶格麗酒店花園

郅敏這次參展的作品是《天象四神-青龍》和《天象四神-白虎》。從藝術家的介紹中瞭解到,“天象”這個概念來自古人的宇宙觀,古人面對自然,把天分成四塊。同一片天,歐洲人是星象系統,同一片天空的,一千多顆星,勾連方式不同。所以西方人叫天蠍座,我們就勾連出了青龍。天蠍座是青龍的尾部的一組星。《天象四神-青龍》大的視覺形態來自圖騰玉豬龍給我的啟發;第二是材料給我的啟發,中國做磚的方式,磚很簡單,方的,但是可以蓋宮殿,可以鋪路,可以蓋任何形態的東西,大概是這麼一個創作方法。作品就是一個無限的發散體,是一顆特別大的鑽石,藝術含量越高鑽石越大,鑽石越是達到你的切割面越多,每個人都可以從中看到自己想要的。《天象四神-白虎》是放置在北京寶格麗酒店花園裡,與大的自然空間形成多線索的關係,可以打開每個人的一扇窗,讓每個人有一個想象的空間,一個遐思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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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少鋒:城市共同體和模糊地帶

在談起“行走在自然中的藝術”的策展理念以及藝術和公共環境的關係時,此次“ART PARK公共藝術展”的策展人之一段少鋒認為,前三屆的ART PARK都是基於公共藝術和城市的關係來展開的,這樣的展覽設定更適合藝術北京所在的時間和地點,在五月的都市有一個關於大的公共藝術的項目在我看來特別像是一個公共藝術大party,這個和park這個詞非常呼應。段少鋒參與本屆2018藝術北京的公共藝術項目時,希望和以往關注點上有所區別,希望在公共藝術的討論上有不一樣的角度。最早這個展覽主題設定還是關於城市,叫做城市共同體和模糊地帶。

“西川教授有個概念,認為文化發展和城市化率之間的關係,其實城市化率高才會有好的文化藝術發展,然而我們現在的城市化率僅僅是表面看上去高。比如北京真實情況是大多數都是第一代第二代移民。所以這樣的大前提下去看城市公共藝術是個前提,什麼樣的基礎產生什麼樣的藝術。”段少鋒認為現在城市的建設步伐和以往不一樣,追求品質的時代到來了。城市逐漸趨於成熟,共享共生等概念都出來了(去年深港雙年展主題就是城市共生),城市公共空間的功能在模糊和拓展。所謂模糊生態最初是互聯網概念,現在城市空間的功能疊加讓很多模糊了,所以城市共同體和模糊地帶當時是一個考慮的方向。

“順著模糊去尋找其他的文化關聯,聯想到了英倫搖滾樂隊Blur的《Parklife》,這張專輯對於英國倫敦的描繪特別像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的城市印象,像是一個倫敦版的《清明上河圖》,我覺得這兩個概念特別像是公共藝術在城市中的狀態。”後來段少鋒在寫關於藝術活動的替代性空間的文章時,對於這種模糊地帶進行梳理和分類,進而發現鄉村等非城市空間也可能是藝術的發生地。比如現在很流行的鄉村建設,藝術鄉建不是一個新事物,並且在今天的社會環境下有更多的可能性,公共藝術在城市之外其實還有更廣闊的自然空間,所以逐漸有了“行走在自然中的藝術”這個展覽的主題。行走的主體肯定是人,自然是人所要面對的世界,藝術是一個結果而已。這就比較好的表達出人與自然,自然與藝術,這三者之間的關係。

在對藝術和公共環境之間關係的思考中,段少鋒認為藝術介入不同公共空間的方法,現階段藝術和公共環境之間有著太多的可能性。中國社會迅猛發展變化的時代,一些尚且模糊的領域,比如有效的藝術鄉建,有效的公共藝術,我們九十年代有多少城市雕塑現在還留存下來,我覺得做個調研也會有意思,時代在變,城市和鄉村,乃至自然領域都在變化,方法也在變。

段少鋒認為在藝術介入不同空間的時候會各有什麼側重,藝術北京展覽現場更具有公共性,是一個完全開放的現場。而寶格麗酒店的室外空間是相對獨立的環境,展覽現場緊鄰亮馬河,與公眾活動的空間交相融合。但是寶格麗酒店又是一個商業空間,也屬於“模糊地帶”。所以選擇作品就要考慮兩方面因素,首次是寶格麗這個空間的格調;另外是可以在外面看到作品的觀眾和沿河活動的群眾。因此從金屬材料嘗試為主的藝術家來形成展覽,鄭路、景育民、田禾的作品都是不鏽鋼的材質,而且都與自然相關,這種自然題材與寶格麗的展覽現場的自然環境符合,同時金屬材質也呼應著寶格麗這個建築當代感和時尚感的屬性,郅敏的雕塑比較特殊是因為陶瓷材質,他的外形很抽象,是《白虎》的抽象化,另外一件《青龍》在藝術北京當代館前面,這件作品在寶格麗的廣場中位於叢林區域,我覺得這件作品放在這邊可能更有趣,大概是基於這樣的考慮形成這個展覽,這四位藝術家從當代城市的生產方式和自然之間找到一箇中間地帶,這些作品表現的是自然,用的製作方法卻是很當代的手段,這樣在亮馬河和寶格麗之間是一個過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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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禾 《水》 北京寶格麗花園

田禾:公共雕塑由主題性向多元的轉變

此次藝術北京“ART PARK公共藝術展”的參展藝術家田禾,參展作品《水》就置於亮馬河和寶格麗花園之間。因為倫敦藝術學院的活動,有了十天的航海體驗,因而對“水和自然”以藝術創作的方式重新思考。她說:“在船上的時候,第一次會感到物質的有限,需要去計劃水的使用,需要跟自然共處。包括垃圾的處理等等。第一次意識到在生活中很少主動去規劃和感受物質匱乏的狀態。但在船上變得很明顯,自然又那麼美,這兩者會產生衝突。英國的父母在假期會帶著孩子航海。從中得到很多的體會。所以回來就開始創作《水》。在平時的生活當中大家都在截取成我們想要的,按照人們的所求拿過來佔有。所以我把水做成截取一段的狀態。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大家感覺到我們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式,向自然索取。以便讓大家去思考如何與自然相處。形式上有中國傳統元素。我特別喜歡馬遠的水,所以在形式語言上有所討論。水本身是動態的,這樣就如同強行的截取了一段。關於自然的內容,還在進行新的創作,也是關於對其他東西的一種截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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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禾 《水》 北京寶格麗花園

田禾的雕塑作品《水》在寶格麗酒店花園的草坪上,不鏽鋼材料的鏡面反射與青松翠柏相應成趣,又緊鄰亮馬河。“這個環境與我作品的鏡面反射,行成相互消融的關係。又是有水的元素存在的自然環境,非常相融合。”田禾在談起公共藝術的變化和現代社會公共藝術的特點時,提及公共環境中的雕塑也在由主題性的內容向多元轉變。她希望創作更靠近人性的作品,不見得是紀念碑式的公共雕塑。而是更接近自然,與人的生活相互交融,帶來喜悅的、有趣味的作品。甚至是具有啟發性的藝術創作,與環境相通,互相生長,更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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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到各種旅遊區去,比如到新疆的喀納斯湖,一次微雨過後,天上出現了一抹彩虹,來自城市的人們都感到非常興奮,而景區裡面的人們卻並不為之感動。

轉念一想,在大都市裡面,竟然許多年沒有看到彩虹了,反過來,對於鄉村的人們來說,都市的霓虹燈可能更具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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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景區的常駐民對周遭的景緻無動於衷?

在某種意義上,恰恰是因為沒有拉開“審美距離”。

或者說,這身邊的景色,對於他們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因而,相應的審美感覺也就鈍化了。

這就需要一種“陌生化”的效果。

“陌生化”,使得人們可以以一種新鮮的眼光來看待習以為常的東西。

不信你可以試試看,如果你以“畫家式”的眼光來看待身邊的事物,就像許多電影鏡頭裡面的生活景深一樣,那麼,所見的就非常不同,甚至見所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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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位初到國外的人,都會感到“文化震撼”(cultural shock)的效果,似乎一切都是新鮮的,這是因為,它與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生活拉開了距離,你被投入到全新的境域當中。

但是,完全的“陌生化”也是不足取的,因為全面的陌生,反倒容易產生不安全之類的感受,使你無法對之有所把握。

最理想的狀態,就是一首流行歌曲的歌名——《最熟悉的陌生人》。

處於“審美距離”當中的審美對象,既不是完全陌生的,也不是完全熟悉的,而是熟悉當中有點陌生,陌生裡面又有點熟悉。

如果我們將“審美距離”當中的兩端拆開,那麼可以說,這種距離對於人與審美對象都是有價值的。

如果審美對象過遠,那麼,對象就會被看不清 ;如果太近,就會由於過於真實而被對象所介入。

如果人們離對象過遠,那麼,就會看不清對象 ;如果太近,就會因為看得過清而失去了距離。

遠在古希臘時代的人們,就曾說過,過大的事物或者過小的事物,都無法被審美地把握,這也說的是“審美距離”的調焦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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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審美距離”,用中國傳統的話來說,就是“不即不離”。

宋人陳簡齋的“海棠詩”有云——“隔簾花葉有輝光”。那麼,究竟是什麼造成了畫與葉的“輝光” 呢?當然就是由“簾”“隔”出來的, 似花還似非花、似葉還似非葉的審 美境界了。

置疑到最後,許多美學家認為並不存在“審美”與“非審美”狀態的隔絕, 所謂產生了“距離感”的心理,不過是注意力集中的一種特殊狀態罷了。

那麼,“距離”與“沒距離”,孰對孰錯?

還是得由大家根據自己的經驗來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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