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賞析張岱的《五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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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雲 山   五雲山去城南二十里,岡阜深秀,林巒蔚起,高千丈,週迴十五里。沿江自徐村進 路,繞山盤曲而上,凡六里,有七十二灣,石磴千級。山中有伏虎亭,梯以石墄,以便 往來。至頂半,岡名月輪山,上有天井,大旱不竭。東為大灣,北為馬鞍,西為雲塢, 南為高麗,又東為排山。五峰森列,駕軼雲霞,俯視南北兩峰,若錐朋立。長江帶繞, 西湖鏡開,江上帆檣,小若鷗鳧,出沒煙波,真奇觀也。宋時每歲臘前,僧必捧雪表進, 黎明入城中,霰猶未集,蓋其地高寒,見雪獨早也。山頂有真際寺,供五福神,貿易者 必到神前借本,持其所掛楮鏹去,獲利則加倍還之。借乞甚多,楮鏹恆缺。即尊神放債, 亦未免窮愁。為之掀髯一笑。


以上是明末清初文學家張岱的《五雲山》這篇文章,五雲山是西湖邊的一座山峰。

張岱出身於官宦世家,書香門第。曾祖張元汴,官至翰林院侍讀。祖父張汝霖,萬曆二十三年(1595)進士,曾任廣西參議。父親張耀芳,晚年任山東兗州魯王府右長史,是魯獻王的親信。

《紅樓夢》中說,賈寶玉原是女媧補天剩下的一塊石頭,通靈後想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地、富貴溫柔鄉”去走一走,看一看。結果歷盡幻情之後,留下來《石頭記》一書。

寶玉只是小說人物,而明末才子張岱的境遇活脫脫就是一個現實版的“賈寶玉”,而且,他前半生所經歷的是比賈寶玉還要熱鬧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後半生卻是比賈寶玉更淒涼的家亡人散,淚盡燈殘。

寶玉居住的大觀園,固然是個富麗華貴的好地方,但張岱家的“天鏡園”,更是清雅絕塵。這裡“遠山入座,奇石當門”,而且每轉一道水路,就又有吸引人的美景奇境,丘壑名勝。園林既大,道路又柳暗花明,曲徑通幽,遊人看花了眼,往往迷路。

天鏡園中的浴嫋堂,座落在高槐深竹叢中,樓下就是碧波盪漾,水草綿綿的池塘。張岱在高樓上讀書,好像凌空而坐,快意非常。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餘讀書其中,撲面臨頭,受用一綠,幽窗開卷,字俱碧鮮”。

張家是名門高第,自然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故而張岱眼界極高,見識也極高。更幸福的是,和寶玉被賈政嚴管,不準看雜書雜學不同,張岱早年是相當自由的,琴棋書畫等諸般才藝,不但不視為“雜學”,想學的話家中還會特意請來老師教。

於是張岱終日沉醉於風花雪月、山水園林、亭臺樓榭、花鳥魚蟲、文房四寶、書畫絲竹、飲食茶道、古玩珍異、戲曲雜耍、博弈遊冶之中,玩得不亦樂乎,用張岱自己的話來說就是:

“少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

這些東東,賈寶玉應該也是樣樣都喜歡,只不過他遠不如張岱這樣放肆自在,如果寶玉有知,肯定羨慕得要死。

從張岱的《陶庵夢憶》一書中可以知道,張岱並非隨手而列,他對這些東東是很相當在行的,每一樣都頗有研究,甚至可以評為“專家級”水平。

他賞玩過“剪綵為花,巧奪天工,有煙籠芍藥之致”的“世美堂燈”;“煙焰蔽天,月不得明,露不得下”的“魯潘煙火”;要說起梨園鼓吹,像什麼“彭天錫串戲”、“目蓮戲”、“阮圓海戲”,張岱什麼都看過,還聽過當時著名的柳敬亭說書;要說起古董清玩,那什麼“秦銅漢玉、周鼎商彝、哥窯倭漆、廠盒宣爐、法書名畫,晉帖唐琴”,張岱更是講起來頭頭是道,賞鑑極精。

就《五雲山》這篇文章而言,可以看出張岱的文字率性任真、清新空靈、神韻飄舉、趣味盎然,用筆則駢散自如、雅俗相融,稱之為晚明小品中集大成者,並不為過。而且張岱文筆下有一種其他文人所不具有的幽默感,比如其中所說:“山頂有真際寺,供五福神,貿易者 必到神前借本,持其所掛楮鏹去,獲利則加倍還之。借乞甚多,楮鏹恆缺。即尊神放債, 亦未免窮愁。為之掀髯一笑”,寫寺中的神仙也因為世人的貪婪欠債而成為窮愁之神,諷刺之餘,又有搞笑的效果。這是張岱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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