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情侶”一輩子就像當了個假兵一樣

上一份感情裡面已經付出這麼多了,還有必要再和另一個人重新再來一遍嗎?

這是一個挺重要的問題。哲學上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所以重新來一遍其實不是同樣的。人從大面上說有時候沒變化,其實在內心深處,經歷時光之後,都會有變化。 但是為什麼有時候對初戀又有一種內心深處的溫情呢?這個原因其實是相當複雜的。

一方面是說初戀它比較單純,一個人擁有這份單純的時間是很短的,因為你在社會生活中不斷地長大、變化。而初戀那個時候代表了你生命裡面特別純淨的一段時光,所以不是那個人,而是那個時光,那個階段對你來說特別珍惜。從另一方面來說,你再回頭一遍是根本不可能的——兩個人都已經不是那個階段的人了。

但是另外一個問題在哪裡呢,你在後來的生活裡面可能又遇到別的人,而這份新的情感往往是你在初戀裡面稀缺的東西。 你真正轉過來之後才發現,前面那個人會形成你生命內在的某種潛質,形成你的某種特點,一定程度上會塑造你的生活。

在這個世界上,其實你是渴望一個人既有前面這個特點,又有後面這個特點,根本就不會有這種人。當你跟後面這個人在一起,開始很好,慢慢也覺得很窄。這時候你就會反過來,跟牛一樣,一反芻,哦,原來的日子還不錯,所以就會有這種懷念。

另外一部分,因為女性的心理特點是百分百的,我們日常說女性比較情緒化,歸根到底就是她是一種全心的、一股腦兒地投入。所以女性在扔掉一個初戀的時候,有時候是毫無道理的,把他一概地否定掉了,然後去找一個新的愛情。她不適合藕斷絲連。男性相反,往往跟前任分手了,他心裡有時候對她還蠻好的,過年過節慰問一下。

所以就會有這樣一個通道,兩個人都會有可能退回去。 如果後任不是很溫暖、不是很好,可能這個男孩子覺得前面那個更加貼心,可能會倒回來。女孩往往是覺得後面這個一開始很好很好,到最後忽然發現這個傢伙不行,這時候才有點緩過神來,覺得前任挺好的,是自己太作,回頭率也就來了。

分手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有時候它是積累起來的,分手的原因跟說出來的那個點是不一致的。分手點發生在某一個地方,只不過沒有把它顯性化,後面有一個持續,最後才分開。 的所以一般來說,分手的第一個月是複合的高發階段,過了這一段,實際上回來的概率就低得多了。往往活得特別不好,複合的概率就比較高,凡是活得還可以,一般就不大會去複合。

很多“情侶”一輩子就像當了個假兵一樣

喜歡一個人很多年,突然在某一刻就不喜歡了,或者是那個人向你表白的時候就不喜歡了

馬爾克斯的《霍亂時期的愛情》描述這種現象就很極致,男女主人公本來是非常瘋狂地相愛,突然之間女主人公就不愛男主人公了,但是男主人公還特別愛她!

愛情有時候很容易斷電,看著還明亮得很,“咵”一下就沒有了。這樣一種突然的中斷,它很複雜,情況是非常多的。但一個非常硬性的中斷是來自於對真相的發現,就像亨利·詹姆斯寫的一部非常有名的長篇小說《一位女士的畫像》。

伊莎貝爾是美國孩子,意外地繼承了5萬美元的遺產,當時是特別大的一筆錢。她給自己設定的愛情是一定要去歐洲找一個沒落的貴族,因為沒落的貴族沒錢,但是他們有很深的歷史文化修養,懂藝術,懂文學,她覺得美國的錢跟歐洲的人文結合起來就是非常好的一個生活。

伊莎貝爾跑到歐洲之後,一個大工廠主很有錢,人特別好,愛她,但她拒絕了人家,因為那個傢伙太有錢了,不符合她的標準,不要。結果找了奧斯蒙德,完全符合她的想象,所以跟他結婚了。

但伊莎貝爾不知道,這種沒落貴族的內心是很自我、自私的,因為時代已經完全不屬於他了,他自我保護、自我封閉、自我欣賞、自我迷戀的那種心情是特別濃烈的。

伊莎貝爾跟他一結婚就發現跟想象的不太一樣,但還是覺得他是可以被她點燃的。其實伊莎貝爾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誤區,她以為通過愛情可以改變一個人。

這個世界上愛情觀裡面很大一個誤區就是以為愛情可以把一個人改變,其實一點也改變不了,只能改變一些具體的部分,不可能改變他根本的部分。

有一天伊莎貝爾進入會客廳的時候,發現她的丈夫奧斯蒙德坐在椅子上,旁邊站著梅爾夫人。這個就完全不一樣了,因為在歐洲的傳統裡,如果只有一張椅子的話,都是女的坐著,男的站在旁邊,只有在情人的關係裡面才會打破這些規矩。所以奧斯蒙德坐著,梅爾夫人站著,伊莎貝爾一下子明白了。

這個小說的偉大之處就是伊莎貝爾身上有一種神聖情結,朋友都勸她離開奧斯蒙德,最後她毅然地還是回到奧斯蒙德身邊。她的理念就是,我選擇了他,這就是我一生的堅持。

還有一種,我覺得是兩個人的性情、生命特質確實不一樣,在某種環境下看不出來,但在某種狀態下就能看出來。就像你跑到西藏去,5500米以上的雪線屬於植物的敏感區,很多植物的特性在這個海拔上可以表現出來。氣候稍微變暖一點點,這個區域就會出現一些新植物,不變暖它就長不出來。

所以我們說,很多人的性情就像這種草,它是到了一定的環境、一定的條件下才會出來,而出來的部分正好是你不能接受的。

比如城裡人有城裡的人的缺陷,鄉村也有鄉村的缺陷。種田的孩子長大了,他身上有一個特別寶貴的品質,就是勤勞、能吃苦,所以很多人很欣賞這一點。但是也會埋藏一個東西,弄得不好的話,原來童年缺失的東西,就會影響人生價值觀的選擇。

如果你作為一個女性,你本來喜歡他的勤勞,喜歡他身上這種氣質,可能心裡希望他一直去做學術,做一個純粹的知識分子,但是在某個選擇的時刻,他身上的另外一面出來了,選擇另外一個方向了,這個時候你心裡面就失望了,你才知道原來根本上的判斷有問題。這就是一個變化的社會里面,會打開一種你平時看不見的東西。

還有一個問題,一個人總是在社會里面不斷地成長、不斷地發展,這個過程裡面人有一些不可避免的變化,速度不一樣,社會位置也不一樣,然後逐漸逐漸地變得各個方面都互相共振不起來了。這個時候勉強在一起就會很累,所以也會選擇放棄。

尤其在我們今天這麼一個精神準備很單薄、社會變化又特別豐富的時代,最後這種分手其實是蠻多的,也是不可避免的。

很多“情侶”一輩子就像當了個假兵一樣

很多時候不能當斷則斷,是應該像西方那樣去做一個了斷,還是說就做一個佛系青年,自己進行心理調試呢?

這個倒是一個挺普遍的事情。在中國社會來說,我們今天已經進入到一個沒有定勢的階段了,一個人絕對無法通過外部的標準來給自己建立一個判斷,因為這個社會里面那種多元的過程、碎裂的過程,任何外部都不可以作為自己的依據。

依據在哪裡?依據是自己對內心的這樣一種體認。這個體認也許是虛無的,也許過了兩年你不這樣體認了,但是我們再也沒有別的根據了,你連這個都不根據的話,那你的生活完全就是一個人造的、浮離的。

我們這個時代在轉換,起碼還要經歷七八十年、百把年的過程,我們才能形成新的社會共識和價值基礎。今天完全是一個在變化、流動的階段,我們唯一能建立起來的就是自己內心的一種心願、願望。

如果按照這個標準的話,你和一個人在一起,你會從兩個向度上做選擇:

一個選擇,你要獲得一種道德的滿足感。和這個人一直在一起,你儘自己最大的善,也就是說已經跟他無法再用愛的邏輯來進行,但是我可以用善的邏輯來進行,把我所有能夠做的付出我都可以來付出,做到自己問心無愧。這樣的話,你的生活裡面也建構出一種倫理上的、道德上的自足性,當然這也是很艱難的。

在這個過程裡,如果對方還是使你很痛苦、很失望,這時候你可能自然而然就會產生分離,因為這時候你已經是無愧了,已經把這個堅持做到底了,這是一種選擇。

另外一種選擇就是現代性的,那就是分離。而這個分離之後有一個巨大的問題:你要證明分離之後的生命確實是更自由,在更自由的狀態下它更豐滿、更積極、更有創意,這個時候才能夠說明你這個選擇是有價值的。

所以總的來說,我們今天就在這兩個方向上,在兩難之中做出的選擇,基本上是處於這麼一個狀態。

當然,最不好的就是心裡又不願意,然後又勉勉強強,為了家庭、為了父母、為了什麼……那就是一鍋粥了。自己不發力,也不努力,也不能輸送熱度,這種生活是最消極的。

很多“情侶”一輩子就像當了個假兵一樣

兩個人一開始是因為愛情走到一起的,但是在一起久了之後就變成親情

變成親情就不正常了。有的人準備離婚了,離婚之前在過渡時期裡面經常會說,我們倆就像朋友一樣,我們倆就像家人一樣,不像談戀愛的時候那種感覺了。

其實沒這個感覺就說明這個愛情本身已經像一潭水了。我們說親情像一個湖水,很安靜,很可靠,很溫馨;而愛情像河流一樣。

我們的生活裡面人經常變得循環了,生活裡面就變成一種依賴了,然後可知了——每天到哪個點該幹什麼都知道了。這時候兩個人都在這個點上,所以構成了親密關係裡一個很有密度的空間或者時間。

但是,我們今天這個時代就有一個新的可能。比如說你們倆如果一起去旅行,比如一起去法國、去普羅旺斯,跑到那以後,會煥發出來很多東西。

你看到那麼新鮮的羅訥河,看到斷橋,看到梵高當年那些熱烈的繪畫,兩個人的生命都在打開,這個時候彼此之間也就有很強烈的初戀感,有一種新的生命的滋生感。

我覺得人生永遠像初戀,但是不像以前那麼不懂事,是越來越有一種豐滿,生命不斷地有一種互相之間的驚訝。這是特別好的一種能力,但是很難實現。

為什麼很難實現呢?有的人建立戀愛關係是從稀缺出發的:我比較內向一些,我比較不好動,這個人很熱情,很外放,可以帶動我一起怎麼怎麼樣,然後自己就變成一個車廂掛上去,嘩嘩譁跟著走。結果對方越拖越累,在模式裡面也不改變了,所以才會出現這樣一個狀態。

但如果是農業社會就不同,農業社會變親情是很合理的,因為沒有什麼生活到別處的問題,別處也是田地,那就沒得說,大家就是親情,男耕女織。現代社會是另外一個新的時代環境,所以我覺得愛情是需要永遠努力的事情。

喜歡一個人,兩種極端——極度自卑和特別自信

相遇一個人以後,應該覺得自己特別好,因為特別好才值得對方愛。

所以我看到張愛玲遇見胡蘭成以後說 “一直低到塵埃裡”,我就特別地不理解,因為你的才華,你的那種創作的境界,都是非常非常稀有的。

愛情裡面兩個人之間的那種自信,我覺得是特別特別重要的。為什麼呢?因為你看到一個特別好的人,他能愛你,你也能愛他,那個愛不是敬仰,不是說對一個人的仰望,它很大一個程度上是生命之間獲得感覺了,獲得呼應了。也就是說自己有能量出去,你也能吸收對方的能量,這才是一種愛情。

如果說有時候覺得低,那這個愛情可能就有點抽象,覺得對方非常完美,自己對照起來好像有太多的缺失,這個時候可能就會對自己投入進去的情感體會得不是太清楚。

但我覺得你能夠把這個情感投入出去,已經是特別大的一種內心力量、一種打開了,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愛的能力是特別重要的。

我們在世界上是“我”“你”“他”三者關係,在沒有建立戀愛關係的時候,你跟所有的人都是“我”和“他”的關係,所有的人都是他,都是第三人稱。只有愛上一個人以後,才會出現一個“你”。

常常一個人最大的問題在哪裡,就是他跟這個世界只能建立“我”“他”關係,建立不起來“我”“你”關係,因為他內心的世界打不開,只會在現實的抽象的那些標準裡面、那些功利裡面去跟世界打交道。表面上覺得好像愛上一個人,實際上不是的,他只是愛那些標準。

真正地你去深深地愛上一個人,這時候“我”“你”關係開始出現。社會關係是等級制的,金字塔一樣,所以你才會產生你在低他在高的感覺。但是“我”“你”關係是平等的,是對流的,這是“我”“你”關係最大的特徵。

其實有一個規律,特別美好的人往往在戀愛的時候覺得自己特別不好,因為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對自己的精神發展、藝術發展等各個方面有一些完美主義的傾向,這樣的話就會覺得是不是自己不夠好。

很多“情侶”一輩子就像當了個假兵一樣

三觀合一能產生愛?

男女情感的產生一定要經歷事情。兩個人覺得過得平淡,但我覺得你們可能就缺乏一個事情,這個事情一定是要有難度的。

有難度的事情共同去創造,然後在這個過程裡邊,彼此的個性,彼此的意志品質,彼此的能力,彼此的情感特徵,都會顯示出來。從這個意義上說,一眼沒看上,到後面兩個人怎麼樣,它沒有必然關係,但是後面的經歷裡面是不同的。

比如說我們看小說《活著》,福貴和家珍什麼時候才開始真正地依存在一起,實際上是福貴房子也沒了,錢也沒了,最後已經變成一個破落戶,流浪在街頭,成了一個非常非常凋零的人。這個時候家珍帶著已經養得大一點的孩子回來了。

兩個人經歷這麼一次大的變化以後,原來那個生活的基礎,土地、錢、大小姐、大少爺通通沒了,這個時候兩個人再重新去打造一個生活,這個是真情感。

我覺得同樣的題材如果交給賈平凹去寫可能就好得多。餘華所有的作品——我們開討論會當面也跟他說,餘華的創作裡面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不善於寫女性。他的所有作品裡面很少看到真正的有血有肉很有生命感的女性,包括《活著》裡面的家珍也太倫理化、理想化,當然這也許跟餘華的生死觀有關係。

這樣一個人的話,他去寫愛情的時候,就不會去寫那種很尋常、油鹽柴米里面的愛情,都是在大生大死裡面,在大起大落裡面,然後才會有那一丁點萌生出來的情感。餘華這樣寫的話,就突出了那個東西,人必須經歷變故。

魯迅和朱安一輩子沒什麼感情,但是真正兩個人有那麼一點點溫情是在什麼時候?就是在魯迅和他的弟弟周作人打翻掉了,然後魯迅離開了八道灣,到磚塔衚衕去臨時找了一個住處,身體又不好又氣,這個時候朱安去照顧他。夫妻兩個結婚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在一起。

現在好多專家在研究結婚那一夜他們怎麼過的,後來基本上認為魯迅在那裡看書,朱安靠在床頭等待,然後就什麼也沒有。但就在魯迅那麼凋零的時候,朱安來照顧他,所以兩個人終於有一點點溫情。

有人寫信給魯迅,說很想知道跟朱安這麼一輩子,到底他們倆有沒有一點夫妻之實。按我們以往的理解是根本就不會有,但是後來你看魯迅回友人的信裡面,有一句話特別重要,他說“至於說夫妻,最多也就那麼兩三回吧”——那肯定不是結婚的時候,很可能是在磚塔衚衕落難的時候會發生的。

所以我覺得很多夫妻一輩子就像當了個假兵一樣的。一個人生到這個世界上要談戀愛的,但實際上什麼事也沒遇到,兩個人遇到就是買房子、買車、生孩子,那個愛情怎麼能體會?

有時候我就跟學生說,你們要去找點事,有難度,有艱苦,甚至有危險,然後你們倆看看在這個事情裡面會怎麼樣。但是太難了,現在硬去找這個事也不容易。

我們當代人一個困境就在這裡,你要談愛情的時候,它缺裡邊那種點燃的東西,都是理論上的。我們在觀念中、我們在表達中,多麼深情,種種求婚方式,種種人造意境。

但是終究在內心深處有太多的東西,像北冰洋一樣,埋在裡面打不開,所以也是我們今天的一個問題。

很多“情侶”一輩子就像當了個假兵一樣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