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悲情故事

亂墳山那座用瓷磚貼墓面的墳墓裡,葬的就是王木匠,他葬入這墓裡已經近二十年了,那年他才三十八歲。無情的肝癌奪去了他年輕的生命。他離開那一刻,拉著妻子張光瓊的手,用微微的聲音向她說:“......家裡一切......都靠你了......”

丈夫離開人世,她才三十六歲。媒人踏破她家門檻,都勸她改嫁,大家都知道她面前有三個孩子,大的兒子十五歲,第二個是女兒才十一、二歲,小兒子只有三、四歲,她都一一謝絕了。她心中只有自己的丈夫,彷彿他還活著。她是位勤勞的女人,種莊稼的能手。高大的身子,近六十公斤的體重,一張被太陽曬黑的圓臉時常沒有笑容。丈夫死了,她立志要撐這個家,起早摸黑,在田地裡任憑烈日暴曬,任憑風吹雨打,她無怨言。農活閒時,她還到鎮上的建築工地去做小工,挑沙、擔磚象個男人,粗活重活都幹。她的勤勞使她的孩子們雖然沒有考上大學,都讀了高中或初中,都給子女安了家,有了兒媳、女婿;有了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她現在已經年近花甲,她該安享晚年了吧?

她仍然沒閒著,兒子媳婦都去外省打工了,出嫁就在本村的女兒和女婿也去外省打工了。她面前圍著孫崽、孫女、外孫崽、外孫女六個,最大的在鎮中學讀書,小的都在村小上學。她要給孩子們洗衣、煮飯。她幾十年來在田地裡忙碌,她不願自己的田地荒蕪著,仍然種上莊稼。可是她身體一年不如一年,肩挑背磨的重活也逐漸承受不了,只好請勞力代勞。她知道自己是不好請人的,寡婦門前是非多。曾經請過族人堂哥收割水稻,不久其兩口就打起架,罵一些與她有關的髒話,鬧岀無中生有的事情來,多難受;鄰院有個李二毛,請他耕了田,兩口就鬧離婚.......她發誓再苦在累的活都自已幹,別讓是非再入耳。近年確實身體無法承受重活了,不得不請人代勞。

鄰村有個苟兒,三十七、八歲,說話口吃,因頭上僅幾根頭髮,是個癩子,所以大熱天都戴著帽子。苟兒至今未婚單身一人。他已病逝的母親也姓張,和張光瓊還是遠房姐妹。一個人除了種自己的莊稼,大部份時間都在附近幫工掙錢。所以張光瓊決定請苟兒代勞重活。相信沒人說閒話了吧?還沾親呢,都稱她姨媽。年齡相比差十七、八歲,比她兒子大不了多少,相信,相信,沒有閒話,決沒有是非的。一年又一年了,這苟兒都被她僱用,沒出什麼亂子,苟兒都喊姨媽,不是親的喊也喊親了。工錢可沒少給苟兒一分錢,偶而這個姨媽還將姨侄兒的衣褲洗個乾淨。

大孫子的腿傷治好了。不久她又病在床上,孩子們的衣服要洗,孩子們上學放學前後要吃飯,雞、鴨、豬要餵食,又只好請苟兒。每一次請苟兒他丟下活從沒怠慢,更不說推辭。她躺在床上了,請的村上的赤腳醫生來輸液。醫生在床前一切辦好,液水一滴一滴進入她的身體。醫生說大約要輸到晚上十二點,因為忙,還要去看其他的病人,就叫苟兒守候。臨走醫生再三說瓶中液水完了一定要將針頭取掉,否則進了空氣會危急生命。苟兒專心守候,瓶中的液水完了。苟兒照醫生吩咐將針頭取了下來。苟兒就要回家了。突然間,屋外狂風大作,雷聲陣陣,嘩嘩大雨在房頂瓦上響著。她家只有兩架鋪,一架孩子們睡著。她說:“這麼晚了,外面又下大雨,就在床那頭睡幾小時天就亮了。”

苟兒呆站一會兒,聽見雷聲、狂風、大雨,只好到床那頭睡下。床較寬,睡下也有距離,一會兒苟兒就睡著了。偶一翻身,兩體接觸,異感誘人,幾個動作,就睡在一頭了。事後,她慌了,自己丈夫離開近二十年,並不是沒有男人盯梢,誘引,但自己守身如玉。年輕時再飢渴就忍過去了,可今天拴著的門打開了,她搖頭,她悔恨。她想起自己的丈夫,能言善辯的丈夫,高高大大,白白淨淨臉面,多才多藝的丈夫,她覺得這樣對不起陰間的丈夫。如今面前的他是個什麼人?一個三天難說兩句話的單身漢,一個頭上少發的癩頭子,自己怎麼也接受了他?為什麼身邊總是他?老公啊!王木匠,為什麼要拋下老婆去見閻王?她嘆氣,嘆氣,她對苟兒說:“這事千萬要保密。他人知道無臉活在世上的。等姨媽病好了,去給你作媒娶個熄婦。”

苟兒對剛才的快樂很高興,四十多歲的人還沒過上這樣的性生活。這個大舌子男子還是沒啥言語,只有無情的微笑,她講的一切聽了就只是點頭。有了這一次肉體接觸,苟兒就主動要求,她想推辭,老實而幹活勤快的苟兒把她抱得那麼緊,她也願意了。不知做愛有多少次。

人們並不是沒有議論,雖然誰也沒有看見他倆睡在一張床上,但大家信以為真。

苟兒面前也總有人講出這樣的話:“苟兒,那個老東西你玩起快樂嗎?輕一點,損壞了她的子女會找你麻煩......”

“苟兒,不要遮隱了。去把結婚手續辦了。我們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

“苟兒,你沒男人幹勁,這麼多年就是不給你下個崽崽......”

任憑他人嘻笑狂言,苟兒就一句話:“沒......沒.....那......些事。”只管幹起活來。

陽光普照,布穀鳥在林中歌唱,塘中放出的水隨溝繞來繞去,流進需水的田塊。苟兒在田裡掌著犁,牛在前面用枷拖著犁頭,一行行新鮮泥坯翻壓著野草。

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來到田邊大聲說道:“苟兒,叫了幾天來給我犁田,你都不來。你老姨媽把你迷住了?”這時張光瓊正好背牛草到來,聽到這話,一股怒火湧起,大罵起來。那婦人也不示弱,吼罵之聲使山響鳥飛,相互拍掌,亙相指點,口水濺到幾丈遠,都好象要把對方吞進肚裡。

“......裝什麼正經。還有臉見人,姨媽跟姨侄兒上床......忍不住,就找野狗幫忙,地頭的蘿蔔拿起用用......”傷心話罵得張光瓊眼流直流,跑到丈夫墳前跪著大哭。

苟兒雖是單身漢,但他有叔有嬸,有舅爺老表,一行人就把苟兒屍體抬到張光瓊家擺起,星星的屍體也擺起,驚動鄉鄰。張光瓊兒媳們坐飛機回,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家。幹部們到場瞭解情況後,要求張光瓊家安葬苟兒。於是鑼鼓響起,鞭炮鳴放。苟兒和星星就葬在亂墳山。

安葬了苟兒和星星,子女們心中十分怨恨:兒子腿折、苟兒死、星星死,都好象是母親造成。有些話也不知誰人轉達給子女了,說母親老來不守貞潔,造成不吉利,引來了大禍。

張光瓊也明白幾分,聽了有些旁敲側擊的話,站在大院壩上大哭大吼:“......說我偷人就偷人,他(苟兒)給我同吃同睡幾年了,說我不要臉就不要這張老臉了.......犯了法就去報案吧.......法院判和坐牢我就去.....”

子女們又外出打工了,這次出去,都把自己的孩兒帶到外省去讀書了。也有人勸兒子們把母親接到外省去,孩子們相亙推,生怕自己多花錢而吃了虧。

就張光瓊一人在家了。臨走時子女們都給了零花錢。給了錢子女們就覺得放了心,就認為盡了孝,並叫母親不再種莊稼了。他們還給母親買了個手機。這個手機她用起來很不聽使喚,只好放在床前桌上成樣品。子女們就是不瞭解母親的孤獨。孤獨啊!孤獨!孤獨使她整日悶悶不樂,飲食難進。子女們才走不久又臥床不起了,誰來看她?誰來問候她?五、六十人居住的大院子,除了讀書的孩子們就剩下四、五個老人。病情越來越重,本想叫鄰里幫忙打電話叫子女們回,又考慮子女剛好回了家一趟,往返花了不少錢,放棄了這個念頭。這天深夜,她實感心中難受,爬起床,找來紙筆寫道: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孫兒、孫女們,我多想念你們啊!寫完就倒在床上,這一倒就再沒有起來。她想喝口水,誰給她端來?她想醫生來給她打針、輸液,誰去幫她請醫生來?高燒中她看到了老公王木匠,她看到苟兒了,苟兒在給她犁田、給她擔糞、給她禾苗殺蟲;成群的子女、孫崽、孫女就在河那邊,她高喊,她呼叫,可是他們誰也沒聽見,誰也不望她一眼,她要和他們團聚,河上無橋無船,她冒險過河了,無情的河水捲走了她;稍清醒,她想再爬起來,手腳就是不聽使喚;她想有人在面前講幾句話,盼不到一個身影;她想......她想......只有老鼠竄來竄去,蚊蟲飛去飛回。一天又一天,她再也不想了,停止了呼吸。

隔了好幾天,都無人來到她家。電管員來看錶收電費了,見門未上鎖,用力一猛推打開了,喊人無人應,嗅到有臭味,叫院子裡的人到裡間一看,大驚,大熱天,死了幾天的張光瓊面目全非,屍水滿床,蛆蟲四處爬,來者慌忙往外跑。

亂墳山又多了一座新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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