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看片】
2016年就在意大利上映的影片《完美陌生人》前幾日剛剛在國內上映，它赤裸裸地切開了生活華麗的外表，讓我們仔細辨別日常生活橫截面裡的那些千瘡百孔，挑戰著千百年來人們對親密關係的美好想象。因為已經上映兩年的緣故，很多人把影片歸為討論愛情和親密關係的情感劇情片，但筆者更願意把這一部全程室內對白為主的話劇式電影歸檔至科技恐怖片。
一部室內劇，上演人間各種狗血橋段
影片以一場七人飯局為主要場景，三對處於婚姻不同階段的夫婦和一個宅男是多年好友，月食之夜相約聚餐，在主業為心理醫生的女主人的提議下決定，當晚所有人要公開分享來自各自手機的信息，電話、短信、郵件……於是月亮暫時退場，秘密浮上來了。
這場利用手機開始的“真心話大冒險”幾乎摧毀了這七人之間各種形式的情感關係。新婚燕爾的跟前任還餘情未了，七年之癢的正以各自的方式紅杏出牆，老夫老妻的則親子關係緊張，婚姻瀕臨破裂……當然不止關於愛情，青春期的女兒對母親極度否定，兒媳揹著丈夫打算把婆婆送到養老院……出軌、劈腿、背叛、謊言，你能想到的所有狗血橋段都在一瞬間，以多米諾骨牌倒塌的方式集體爆裂。
真相以最殘忍的方式展現，然後你會發現，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係比我們想象中的要脆弱許多。筆者並不打算在此評斷情感，或許更值得追問的是，這樣的情感結構是如何形成的？
現代媒介正在改變我們的情感和生活
每個活著的人都有秘密。在今天這樣的媒介環境之下，恐怕很難說手機和愛人誰更瞭解真正的你。畢竟，我們每天隨身攜帶的這塊“黑鏡”隱藏了太多現代人的秘密。影片中，一切的導火索都來自每個人的手機，這個生活的黑匣子裡面有我們的一切。我們不僅離不開它，更重要的是，我們正在被它改變。
在看《完美陌生人》的過程中，腦海裡總是能不斷浮現起前兩年引起不少討論的英劇《黑鏡》的情節。犀利冷峻的英式科幻始終在批判思考科技和媒介給人們生活帶來的負面影響，但因為黑鏡始終是頂著虛構科幻的前提，所以仍顯得頗有些距離。但《完美陌生人》則以看似平淡的日常告訴我們，《黑鏡》講述的種種並非未來科幻，事實上，一切業已發生。
沒有一種科技是中立的。無論你願不願意或承不承認，科技本身帶來的改變都是始料未及和有些失控的。在手機突破通訊功能，跨入社交領域之後，媒介屬性的增加使我們每個人都為自己創造了平行空間。正是在這個區別於實體空間的平行空間裡，我們有機會嘗試另一種人生、另一種活法、另一套價值觀，具體到電影裡則是那一段段狗血的情感醜聞和親朋好友完全不知情的另一面人生。即便沒有影片中如此狗血的人生，但幾乎每一個智能手機持有者都多多少少體驗過改變人設帶來的隱秘的快感。
無法拒絕科技，但可以選擇相互信任
這一切皆是媒介科技賦予我們的極度誘人的體驗。但我們同手機之間所做的是浮士德般的交易，我們把現實空間的所有真實的數據抵押給手機，以獲得虛擬的滿足與快感。也正是如此，在賽博格化的情感結構裡，我們終日吶喊著保護隱私的重要性卻始終願意讓大數據開掘你的興奮點。
大多數時候我們並非對現實世界的情感結構完全失望或感到不滿，才選擇做這場交易。事實上，正如影片中所展現的那樣，即便是處於新婚燕爾的甜蜜關係中，依然存在慾望開掘的空間。於是，在這樣迷人的科技之下，人們看起來似乎完全可以擁有兩套以上的情感體驗，來自現實的和賽博格化的。在手機的指引下，我們終於重塑了情感結構，而這滲於日常的深刻變革除非像影片中所設定的那樣，徹底切開來觀察，否則幾乎無人察覺。但大多數時候，即便沒有秘密，在這種媒介環境之下，許多人也會選擇像影片中女主人公的丈夫那樣，拒絕揭開真相。正如影片神來之筆的絕妙結尾，我們從來不願意揭開生活這襲爬滿蝨子的華美袍子，月食過後，一切如常。這才是科技真正的力量，它規制著我們的日常。
因為媒介科技的更迭，因為手機的到來，我們相愛的方式已經發生了改變，我們試圖在每一段關係裡充當著彼此的“完美陌生人”，而信任，在這個時代卻顯得彌足珍貴。
□紀如澤（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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