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故事:這世上,只有外婆對我最好

真實故事:這世上,只有外婆對我最好

2015年7月,這是我剛畢業的那年,那個月,酷暑。

後來的一天,外婆對我說,我是被你媽騙了,說好她帶我去的,結果第二天一群人等著我,女兒,兒子,女婿一個都沒落下。說著她笑了。

大概又是兩三天吧,舅舅帶著哭腔給我打電話,說是確診了,膽管癌晚期。

慶幸外婆耳朵不好使,她的病情一直被隱瞞,可是她很聰明呀,所以我告訴她,你的膽不好,毒排不出去,所以我們現在要動手術把膽疏通,要麼切掉,這樣你的病就好了,你也不會再癢了,外婆點點頭,笑著說,這樣啊,那就好。好像一點都不害怕手術的樣子,反而鬆了一口氣。是啊,誰不害怕死亡呢,誰不是自己強撐著,等待著最信任的人來告訴你,沒事,小毛病,動個手術就好了。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七月中到八月初,外婆都處在不停的檢查和等待手術的過程中,這過程是極為艱辛,艱辛在外婆時常不能吃飯,需要空腹,而她又是個嘴饞,於是她和她兒女們的戰爭便拉開了序幕。基本上隔天就會換個人來陪著外婆,然後外婆對不同的人說著不同的謊,她對大姨說:醫生說我今天可以吃東西了,我想吃紅燒肉,肥的。

每週休息的那天,我會在宿舍煮一碗桂圓紅棗湯一早過去帶給她吃,她會開心的像個孩子,出院後,面對每一個來看望她的人,她都會很開心的說,我外孫女最孝順了,我住院的時候啊,她經常來看我,還給我煮桂圓紅棗吃。我心裡想,因為無法做更多,所以只能做這些微不足道的事。

針對怎麼做手術這件事,起了爭執,小手術只能讓她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好過一點,治標不治本,大手術治本,但是風險實在太大。手術前一天晚上媽媽讓我轉告舅舅,由他決定,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外婆手術的那天,我們選擇做小手術,延長一段時間的壽命。這天早上所有人都到齊了,但是卻發生了讓大家後悔至今的事。臨近中午12點,來了個護士給外婆換鹽水,我們詢問了下什麼時候開始手術,護士說掛完這一瓶,最少也還要半個小時吧,外婆說你們趕緊去吃飯吧,吃完回來陪我就好了。於是集體腦抽,真的走了,走之前我回頭看了外婆一眼,總覺得不想去吃飯,沒經住媽媽催,還是離開了。

回來的時候外婆不見了,臨床的病人家屬告訴我們,外婆已經被換了病服,推進手術室了,還有一個讓我們追悔莫及的消息,外婆不願意離開,堅持要等我們,但是僵持不住看護人員,強行被帶走。我們大概是最蠢,最不稱職的家屬。

手術時間我們分批待在等候區,手術室門外和病房內,以防隨時能被找到,在漫長的等待中,所幸手術成功了。

外婆恢復之後,小姨問:媽,做手術那天,我們都不在,一個人進手術室害怕嗎?外婆說:不怕。嗯,誰都能猜到你的回答。

恢復期間大家都很開心,外婆恢復的很好,能針對吃這件事和大家鬥智鬥勇,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丟掉護士送來的藥,老成的說,吃了沒用的。

出院後食量由少到多,體重慢慢增加,體力也慢慢變好,每天都讓她大魚大肉的吃,當然這是因為醫生說這樣吃對她身體好。

每年九月初四我們鎮上都會有集市,往年外婆定是天天會去的,今年我問她:馬上就是集市了,你要去湊熱鬧嗎?外婆說:我沒有力氣,今年不去了。過了集市那幾天我回家又問:外婆,集市你去了嗎?外婆笑著說:我去了,和你媽媽小姨一起去的。

那段時間,彷彿有一束光照進我們的生活,每個人都很開心的樣子,忘了離別與死亡,看著外婆罵人鏗鏘有力,當然被罵的永遠只是外公和舅舅。

2016年11月,距離動手術已經過去一年多了,外婆躺在床上,一天天的虛弱,有天媽媽告訴我,或許外婆已經知道自己的病了,因為她看到了被收起來的她的病歷單。我請假了三天,第一天去看她,她說,瑩來啦,外婆現在每天都喝牛奶,牛奶味道真不錯,你媽媽還給我買了胃藥,肚子疼的時候我吃兩片就好了,冰箱裡有吃的,你去吃東西吧。說著這些,外婆一臉的輕鬆,好像真的沒事一樣。

問了媽媽之後才知道,那不是胃藥,是止痛藥。第二天,天氣暖和,大姨小姨和我媽一起給外婆洗了澡,她看到我一言不發,或許我們都知道,她很痛,在忍者。於是決定給她配嗎啡之類的特殊止痛藥,在她最後的日子,哪怕形容枯槁,無法清醒。

配這類藥物的手續比較繁瑣,又是週末,所以只能搞清楚流程,週一再去配。第三天,外婆好像徹底聽不到了,和她說話,我得在她耳邊吼好幾次才行,另外我也感覺不對,她吐得次數越來越頻繁,黑紅色液體從她口裡吐出,她甚至虛弱的沒法從枕邊抽紙巾擦嘴,於是我給她擦了嘴,也發現她的枕邊都是她吐出來的黑紅色液體,只是被子掩蓋的很好。大姨來了,我和她說了這個情況之後便離開,因為我該回杭州上班了。

下午五點半,剛到車站,便接到了媽媽的電話,看到電話時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但是依然不敢確信,白天才剛見過不是嗎,特殊止痛藥還沒配來呢,還沒來得及吃。

打了個車又回到外婆家,哭聲一片,那一瞬間我只想找到我的媽媽,兩個弟弟坐在走廊上抽泣,舅舅小姨哭個不停,外公在一旁擦淚不語。忘了誰告訴我的,媽媽去拿外婆的壽衣了,這樣的時候光傷心是無用的,還需要有人做事。

大家從四方趕來,外婆做人極好,所以離開的這兩天也很熱鬧,弔唁的人很多。

在那兩天我想到了很多事,想到自己從小被仍在外婆家,想到小時候認識外婆卻不認識爸爸;想到有人嫌棄我笨,嘲諷我醜,想到外婆每在這時便護著我,罵那些指責我的人;想起外婆對我說:你是最好的,比他們都好;想起小時候發燒生病,一個人躺在沙發上,沒人管我是否生病,他們只說我飯點不吃飯,躺在那裡不像樣,我不想說話,只說不舒服沒力氣,想睡覺。

然後外婆出現了,揹著我去村裡的醫生那裡,是上坡路,我在想,我那麼重,外婆能背得動嗎,我想說我可以自己走,可我還是昏昏沉沉的睡了。周圍的嘈雜聲讓我知道外婆已經去世。

小姨說了外婆臨終前的話,她說她肚子好痛,她說她要止痛藥,不然今晚過不去了,可是有效果的止痛藥還沒有啊,得過了今晚才會有不是嗎。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外婆喊疼,也是最後一次。喊的所有人心疼。

外婆將所有的存款交給我媽和小姨,因為覺得舅舅不會打理,給他不放心,存款裡面包含了她自己身後事所需要的費用,平時招待客人的費用,外公以後生病可能會用到的費用,其他的都是舅舅的。最後她說,這輩子算是對得起舅舅,長的這麼大,從未用他一分錢。是啊,外婆這輩子,從未虧欠任何人。

外婆的墓地很大,周圍被我們種滿了茶樹,桂花樹,松樹等,想著過幾年,到了採茶季節,我們就可以來這裡,陪著外婆採茶了。外婆家沒有自己的茶山,所以每到採茶季節,她便活躍在山上的各個角落,小姨說外婆是猴子,一般人真跟不上她的腳步。

以往每次回家,都必去外婆家,現在每次回家,總是要去外婆的墓地轉轉,那裡陽光正好,草木芬芳。坐一會,就像她還在一樣。從前舅舅說,所有的外孫外孫女裡面屬我最好,因為我總是和外婆坐在一起,哪怕一句話都不說,也安靜的待在一起。

外婆進墓地之後,我們總能在墓地上發現新鮮的雞蛋,嗯,墓地是幾年前就弄好的,從前過來從未發現有雞蛋,外婆在了,雞蛋也有了,而且藏得隱蔽。偶爾去那裡轉一圈,能收穫兩個雞蛋,於是帶回家當晚飯吃掉,就可以回杭州繼續上班啦。彼時,我好像聽到外婆站在家門口,笑著對我說:瑩來啦,在這裡吃飯啊,外婆給你做好吃的。

我始終認為,這是外婆在告訴我們,她一直都在啊。大概所有離去的人都會以另種方式讓你感受到她的存在,以至於讓思念的人有物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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