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險!她的辮子被壓在車輪下,臉也被死死地壓在地面

那一天是曉曉大喜的日子。整整一宿,曉曉都沒睡踏實,迷迷糊糊醒來時,發現窗外已經大亮,秋天黃亮的陽光透過簾子洇進來,曉曉只覺得雙眼發澀。都怪吳浩,曉曉想,都怪昨晚他講的那個故事。

昨天黃昏,曉曉和吳浩照例去東城外的山坡散步。吳浩忽然開口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一個流傳甚廣的恐怖故事,你知道我從來不講故事的,你就讓我講一遍吧。

吳浩沒等曉曉答應,就開口講起來,一天黃昏,應該是秋天,對,這樣氣氛比較吻合一些,一個秋天的黃昏,一個男青年獨自漫步在一座小山坡上,突然看見前面不遠處的樹下站著一個女孩,女孩背對著他,遠遠看去,形單影隻嬌小無力,特別是腦後那條辮子又黑又粗油光水滑,誘人極了。年輕人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喂,他說,女孩緩緩轉過頭來,又是一條又黑又粗油光水滑的大辮子。

好險!她的辮子被壓在車輪下,臉也被死死地壓在地面

曉曉坐在梳妝檯前,把頭髮披散在胸前,每天早晨曉曉總要把自己扔在鏡子面前,發一會呆,什麼都想,或者什麼都不想。曉曉是個平凡的女孩,走在大街上隨時會被淹沒的那種,曉曉唯一驕傲的就是那一頭留了一十六年的長髮,打從有記憶起人們就開始誇獎她的頭髮好,打成辮子後尤其好,油光水滑又黑又粗人見人誇。

故事裡那個女孩的辮子有我好看嗎?曉曉想,不知為何,從昨晚開始,女孩嬌弱無力的背影在她眼前一直縈繞不去,每次想起來,曉曉微微的戰慄裡有一絲莫名的興奮。

曉曉就這樣披頭散髮地坐在梳妝檯前,靜靜地凝視著鏡子裡那張毫無特徵的臉,漸漸的,意識好象被秋風抽空的雲朵消弭在空白無際處,而時間的鐘擺則在突然間變得悠長起來,空氣彷彿凝固住了,接下來的時間裡面,曉曉在心裡面和自己打了個賭,看看自己接下來會做些什麼:是打根麻花辮子,梳條馬尾巴,還是就這麼永遠披散著頭髮?曉曉經常沉醉於這樣的心理遊戲,每一回在這種冥想的選擇前曉曉都體驗到一種四肢癱軟動彈不得的眩暈感。

曉曉還有一些其它的古怪念頭,比如說,站在陽臺上,望著遠方的雲和樹,曉曉會有縱身躍下的衝動,曉曉不認為這是件多麼危險的事,也許這一躍便會有另一種奇異的結果發生:原來我會飛!再比如說,有時在大街上騎車,看著身邊呼嘯而過的車子,曉曉就想,如果我將車把稍稍偏左一點點,就偏一點點,那會怎麼樣呢,會發生一些什麼樣的事情呢?也許這一撞把汽車給撞癟了,就像那個摔斷脖子的超人?或者即使我死了,人們也永遠猜不透這場車禍的真正緣由,既不是司機酒後駕車,也不是我蓄意自殺,這個車禍的緣由只是因為我想實驗一下把車把偏左一點點的後果而已,那些好心又好奇的人們會聚集在車禍現場交頭接耳唏噓扼腕絞盡腦汁,而真正的謎底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曉曉每每想到這裡的時候總是禁不住地嘿嘿竊笑,像個惡作劇的孩子。

曉曉終於編好麻花辮子,換上嶄新的衣服。這時太陽已經很高了,迎著陽光曉曉看見裡面有無數的塵粒在輕舞飛揚,就如同嗅到了生活的氣息,心裡很安詳。上午9點30,吳浩如約來找曉曉到照相館去拍結婚照片。

照相館的老頭已經很老了,就連鼻涕掛在唇角也是渾然不覺,不過曉曉覺得老頭再老也老不過那臺立式的照相機,它那張黑黢黢的鏡頭裡吞噬過多少張幸福而甜蜜的笑臉呀,曉曉想。老頭在黑麵紅襯的相機套裡鼓搗著,半天,滿頭大汗地探出腦袋,抹了把唇上的液體,說:"呶,說茄子。""等等",曉曉突然說,轉身很優雅地把辮子甩到胸前。

"好了",然後曉曉和吳浩一起說,"茄——子"。

走出照相館的時候,曉曉隱隱有些興奮的感覺,結婚儘管是件後患無窮的買賣,但是這一刻曉曉竟然有些幸福的感覺,曉曉彷彿看到了那即將到來的美麗人生的背影,她下意識挽緊了吳浩的手。

正午時分,街上有些寂寥,偶爾有車子呼嘯而過,濺起一些聲響,隨即消逝在無盡的虛無之中。曉曉挽著吳浩的胳膊,感覺出他的肱二頭肌很結實,曉曉的喉頭充塞著難以名狀的快樂,這一剎那曉曉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古怪,她決定放棄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曉曉和吳浩站在街道的中心,西邊方向飄來片段的歡聲笑語,在沉寂的空氣中若隱若現。曉曉扭頭看見迎面過來一輛貼著"喜"的東風牌卡車。卡車上全是些青年人,他們張開大嘴唱歌就好象這街道是他們家的廁所。

吳浩拽著曉曉的胳膊說,快過街。曉曉下意識地跟腳走,東風車過來的很快,曉曉還沒有反映過來是怎麼回事,就砰的一聲鬨然倒地。

好險!她的辮子被壓在車輪下,臉也被死死地壓在地面

曉曉醒來的時候,周圍已是圍滿了人,嘰嘰喳喳,言辭透著焦急的關切之情,曉曉看不見這些人的面容,因為她的那根又粗又黑油光水滑的辮子正好被壓在東風車的後輪底下,曉曉的臉也被死死地壓在了地面。

曉曉聽見一個男聲說,好險,頭和輪子只有半米的距離。女聲說,真是奇怪,居然會把辮子壓在輪子下面。

然後吳浩說話了,他說,要不我們把辮子剪了,這樣就可以出來了。男聲和女聲都紛紛說是。這時曉曉說話了,"不,不能剪辮子。"她心想,這根辮子是我的驕傲。

"那怎麼辦呢",吳浩說。

"你讓司機把車子往前開,我不就出來了嗎?笨死了你。"曉曉說。

車子發動的時候,噴出一陣濃郁的汽油味,薰得曉曉腦袋一陣眩暈,但是很香。曉曉想,沒事了,把辮子拿出來就一切都沒事了。

車子發動了,稍稍向後坐了一下,然後曉曉聞見大腦和路面接觸的氣息,質地細密空曠寂寥,這一刻曉曉看見了那個女孩的背影,遠遠看去,形單影隻嬌小無力,腦後那條辮子又黑又粗油光水滑,誘人極了。

曉曉死了。那一天是曉曉大喜的日子。

一週後,吳浩上照相館取照片,發現照片裡曉曉的面目模糊,只有那根辮子又黑又粗油光水滑。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