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聯生活週刊: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李小龍也是如此。作為女兒,你如何看待你的父親?李香凝:我將他看成一個非一般的人,但他還是個人,不是超級英雄。他也有所有人都有的情感和品質,他可能很友善、很風趣,也可能很直接。他也有脾氣,也像普通人一樣會犯錯。我與他有很多關係,我與他的關係,總是在改變。他是我的父親,我對他的記憶是鮮活的,我記得他的存在和力量,他有驚人的力量,與他在一起的時候能感受到安全和愛。父親在我4歲時就過世了,所以我只能通過其他人來了解他,我也可以在與其他人接觸的過程中感受他。在旅行和遊歷的時候,我發現,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愛他,這是一件很驚人的事情。
三聯生活週刊:你的父親和你的家庭對你造成了怎樣的影響?李香凝:父親有很多箴言,我和哥哥都受益匪淺,他最喜歡的是“以無法為有法,以無界為有界”,在唸書時就以此為箴言。這句話告訴我們,不要被一個東西限制,要多方面地思考和處理問題。父親還在世的時候,總是在家裡練武。在我哥哥的童年時代,同一條街裡有很多朋友,他經常去那些孩子家玩。有一天家裡人問:為什麼那些孩子不來我家玩兒?我哥說:因為我家後院總有人打架。父親過世後,事情變得有些艱難,我和哥哥都認為,功夫的前景有些黯淡了。等我們到十七八歲的時候,哥哥開始習武。我起步的時間較晚,差不多到24歲。三聯生活週刊:作為一個女孩兒,出生在習武之家是優勢還是劣勢?對你而言,“武術”意味著什麼?李香凝:我從沒想過有什麼不利的地方,我只把自己看作一個人。我的性別、胖瘦、好壞,這不是我要考慮的地方,我只把自己看作自己。一開始,我想當然將功夫當作事業,這需要很多努力——不論你做什麼,都需要付出努力。我想其中的可能性或許會十分有限,但這並不讓我感到沮喪。武術是一種肢體語言,你可以將它看成一種習慣、一種你與之聯繫的東西,在這過程中會發掘出新東西。它其實是一種藝術,但多數人可能到達不了那種高度。談到格鬥,你必須很自信,要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和反應,要迅速。如果你控制得了這一切,那就達到了一定高度。我學習武術是因為耳濡目染,也想了解,父親所愛的東西究竟是怎樣的,所以我開始學習截拳道。李小龍十分熱愛閱讀
三聯生活週刊:說到截拳道,人們在談到它的時候,說它是一種格鬥技巧,也是一種哲學。如何將一種源自肢體語言的思想運用到日常生活中?李香凝:實際上,每種“動作”中都包含哲學。我父親所做的,也許只是保證在這個過程中,哲學的部分不被人們所遺忘。不僅是武術是這樣,每一種搏擊運動、每一個動作中都包含哲學。你的所說所想,或許是有趣的,但如果不付諸行動,一切都不一樣,這就是我父親常說的“去使用”。他所做的,不僅是教授動作,而是在這些動作背後深層的東西,人們將這些東西稱之為哲學。可貴的一點是,他所強調的哲學,是可以實踐於生活的,而不僅只用於武術。截拳道里非常重要的一個動作是“截”,就是“停止”(Stop)。它的意思是,與一拳一拳的相互往來不同,你要以拳止拳,你所做的並非進攻或防禦,而是將兩者結合,同時攻守。三聯生活週刊:李小龍是西方人眼中的“中國符號”。如何看待東方與西方對於他認識的差異?李香凝:他做得非常恰當的一件事是,將正面的中國形象帶給了世界,尤其是西方世界。在當時的好萊塢,電影裡中國人的形象也由西方人來扮演。中國人很難在好萊塢露臉,出現的話,通常也是負面形象。父親很厭惡這種“典型形象”,他對於自己的文化是十分自豪的,他希望能表現出中國文化裡的力與美。在對他的看法上,東西方的差異的確存在。亞洲人對他是感到非常自豪的,西方人感覺不到這個,因為這不是他們的文化。他們感到的是,李小龍非常具有啟發性、很創新。他是一個遊戲改變者,這是非常西方的概念。
三聯生活週刊:李小龍過世了40年,在這些年間,人們對他的印象有何變化?李香凝:他剛去世時,《龍爭虎鬥》剛出來,人們對他興趣極大,都想知道誰是李小龍,許多人模仿他的電影和複製他的故事。在過去年間,人們對他的興趣有起有落,但是對他感興趣的人越來越多。人們對於李小龍有很多種理解。對於一些人,他只是上世紀70年代的功夫明星,知道他拍了很多功夫電影,但完全不瞭解他。我希望人們能更瞭解他的哲學,也希望西方世界更瞭解武術世界。李小龍的重要性在於:在某種意義上,他是一個變革者——許多有影響力的人物,都是變革者。人們熱愛李小龍,有很多原因:他很酷、英俊、有力量。他代表著一些東西,他是一些人的英雄。他在他的人生中完成了許多其他人希望完成的事情,他到達了他所沒有期待抵達的地方。這是人們今天還談論他的原因,他依然是與今天相關的,他身上有激發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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