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雄與才女

銅雀臺,點點昏黃的燈火無聲的跳躍著,點燃著鄴城特有的乾冷空氣,發出呲呲的響聲。一黑矮男子蜷縮在殿宇中的正座上,一身黑衣,鬚髮灰白,乾枯的手指不時敲著腰間的劍鞘,整個人瀰漫著一股頹廢氣息,唯獨狹小的眼睛充滿了光芒,正盯著身前的人,黑沉沉的夜,莫名的壓抑。

“報——”長長的聲音,帶著濃厚的河南腔調,再次打破寂靜。“進來。”曹操收拾好心態,冷漠回應。進來的是一個守殿士兵,士兵面對這個傳說中的殺人狂魔,惶恐不安,身體輕微的顫抖著,又怕曹操因此嫌他懦弱,把他砍了,又強制控制抖動的身體。

“什麼事,說。”“主公,蔡大家回來了。”曹操眼中的凌厲在聽到“蔡大家”三個字時退了一些,又強制恢復凌厲,“嗯,知道了,帶上來吧,你可以滾了。”士兵如蒙大赦,慌忙跑出去請人。

曹操把銅雀臺中的人都趕出去,慌亂的找了面銅鏡,急急忙忙的整理衣衫,髮髻。在聽到腳步聲以後才把銅鏡扔到屏風後面,脆弱的銅鏡在落地時發出刺耳的響聲,腳步聲停了一下,終於,又響了起來。來了,來了,曹操心中默唸,鬢角上已經滲出了一些汗,曹操感覺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焦急,在當初因刺殺董卓不成逃命的時候也沒這麼急過。

銅雀臺再大,終有邊界,甬道再長,終有盡頭,腳步聲停下來,它的主人一身素衣,兩鬢已經有些斑白,眼角掛著一些皺紋,不大,也不小,身材消瘦,眼睛渾濁,這雙眼睛見到難得梳理好的曹操,沒有絲毫波瀾,只是身子福了一福。曹操嘴張了又張,終究還是不知道說些什麼,尷尬的撓了撓頭,“昭姬,你回來了。”素衣人淡淡點頭,“感謝丞相,讓蔡琰在有生之年還能回到大漢。”曹操點點頭,又搖搖頭,“昭姬不要叫我丞相,還是像以前一樣,叫孟德哥哥,好麼?”

蔡琰乾脆利落,“不好,當年是妾身不懂事,如今妾身也活過了幾十載,懂得了一些事情,還是不要如此稱呼。”曹操右手微微顫抖,不過終究沒有去碰倚天劍。“昭姬回來以後,打算去哪呢,蔡老大人仙去多年,你一個人無依無靠的。”曹操溫情的問。“不勞丞相費心,我還會寫些字畫,以此謀生也可以,聽說丞相喜歡淫人妻女,不知道妾身有沒有這個例外,能夠逃脫丞相魔掌,不過以妾身如今姿色,怕是也難入丞相法眼,還是放了妾身吧。”蔡琰平靜的說,像是對曹操說的,也像是自言自語。曹操陡然暴怒“蔡昭姬!你想我放了你?休想!當年你已經與我分別一次!這次,你休想逃!”

蔡琰忽然間也吼道,“曹孟德!當年我問你要不要娶我!你說你遵從父母之命!結果呢!你眼睜睜看著我嫁進衛家!你個懦夫!”蔡琰好聽的嗓音因為用力過度顯得嘶啞,眼睛裡的淚像水一般流淌出來。曹操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等蔡琰稍微止住了哭聲,曹操才開口問道,“那我們,還有可能麼?”

蔡琰拼了命的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了,當年我在衛家,還傻傻的等著你搶我出去,可等了兩年,等到衛仲道都死了,你也沒有來搶走我,我還想給你機會,回到了孃家,可你還是沒有來,我怨恨你負心假意,可哭著哭著又想起你對我的好,又傻傻的笑了。後來,我被匈奴人搶走,我真的好怕,我多希望你能來救我,就像兒時一起玩過家家一樣,你帶著千軍萬馬,把我救回來,我在你的懷裡,你放肆的對你的手下笑著宣佈我是你的女人,我在你的懷裡,既羞且喜。可你沒有,我被匈奴人搶走,壞了我的貞潔,壞了我為你刻意保護的我的貞潔,你不知道那些蠻夷有多麼粗魯,我多少次都想著我們的洞房花燭是什麼樣子,可是,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會為我考慮,我在匈奴不止一次聽到你搶了一個又一個美女,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你能搶走我!搶走我這個最希望被你搶走的女人!我懷了匈奴人的孩子,我想打掉,但是匈奴人寸步不離的盯著我,我沒辦法,我只得接受這個事實,我只得生下我仇人的孩子!你!曹孟德!負了我這麼多年!現在我成了這個樣子,你還問我有沒有可能?你有沒有良心!是不是當年你屠徐州的時候把你的良心也屠了!”

“昭姬,我……你想如何,我都依你,我們回到以前可以麼?”曹操懇求著。蔡琰慘然一笑,“都這個年紀了,放下吧。”曹操沉默良久,轉過身,“你走吧,趁我沒改變主意。”蔡琰放肆的笑著,走了。曹操不知道她走的幹不幹脆,當然,他也不敢看,因為,他早已淚流滿面。

“世人皆說我好人妻,其實,我是早知你非處子,又不願碰別的處子,順便讓她們做你的替代品而已,你說我負了你,我不敢說沒有辜負,可我能怎麼辦,你出嫁衛家,我父親派了三千人圍在我周圍,讓我無法動彈,以後更是讓曹洪和曹仁日夜盯著我,你回到孃家,我被董卓軟禁在家,寸步難行。你被匈奴人搶走,我在被董卓追殺,呂伯奢告訴我你被擄走,我甚至氣憤的殺了他全家,後來我組建聯盟,我爭霸天下,忙的飯都吃不上,又哪裡能打到匈奴去,罷了罷了,你我今生怕是無緣了。”

曹操自顧自唸叨著,銅雀臺裡,只有蠟燭燃燒的呲呲聲和水滴落地的響聲,如果仔細聽,能夠聽到殿中和殿外都有相似的水滴響聲,不過,殿中的人以為水聲只有殿中響,殿外的人以為水聲只有殿外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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