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打拼多年的三哥

我家弟兄多。小時候適逢文革動盪的年月,因在偏僻的農村,天高皇帝遠,倒沒覺著有什麼異樣。長兄們各有各的夥伴群,一上完學就四散裡去玩了。三哥和我年齡都太小,很少能玩出什麼吸引眼球的花樣來,只有跑東看看人家“打烙”,跑西瞧瞧人家“頂牛”,成了最忠實的看客而已。

我那打拼多年的三哥

可三哥有一絕,就是講故事。那時候家裡窮,沒錢買小人書,哥憑自己的好人緣借閱同學許多。隨後,他那比起我算很小的腦袋裡,竟像生了根似的衍生出無數離奇怪異的故事來,遠比他看過的那幾個故事多了很多。

我知道,那都是我“窮追猛打”的功勞。我老黏著他給我講故事,還很挑剔,不能重複,這可難為了三哥。好在他學會了孫悟空的七十二般變化,雲裡霧裡,任意馳騁,直聽得小小的我連連發懵。

想往著哥哥編制的五彩夢境,我們一起長大了。

為了能早早給家庭帶來物質上的一絲安慰,初中畢業我就考上了師範學校,比同齡人起碼早上三年多領到了工資。三哥高考上了大學,我那一百多元的薪水,給他的,已足以讓他吃上幾頓體面的午餐了。

然而畢業後,三哥被分配到的紡紗廠效益日下,連工資都難以為繼。無奈,他選擇了“下海”打工。遠離了父母親人,在那個淒冷的冬日南下,來到了並不溫暖的廣東。六個月,音信鳥無。我發了瘋似的給他寫信,把能打聽到的地址都用上。事後,他才說,那些信都週轉到他手裡,只是那些打臨時工當牛做馬的日子太不堪回首,他怕傷著父母及我的心,故而一直未敢提筆回信。

三哥是好樣的,不到一年,就憑勤懇與實力,贏得了一份不錯的差事。村裡的幹部隔段時日就送來一張匯款單,豔羨不已,直夸父母有個有出息的好兒子。潮熱了眼眶的不只是年邁的父母,還有我們。

那時我家經營十來畝農田,在那機械化程度不高的年月,全憑父母一雙手收割、碾打,那是相當艱辛的。記憶最深刻的是,每年暑假都要整修農田。父親領著我們用那輛架子車硬是把傾斜的田地抻得平平展展,足以讓渠水縱情地滋潤到每寸土地。正月初五剛過,就開始往大老遠的地裡拉運農家肥。小山似的糞堆,看的人眼暈。為了莊稼這支花,我們別無選擇。哥哥們前邊拉,我在後邊推,碰著上坡路,一個個腰趴得差點讓腦袋杵著地。

我那打拼多年的三哥

三哥心疼我,每個回程,都讓我坐上車子,他推著一路跑起來。勞動的苦澀在那一刻,被我們的傻笑沖刷得蕩然無存。

三哥身處改革開放的前沿,深知潮流動向。時時勸誡我多學習,多鑽研,以免落伍。多年前,為了我能及時感知社會脈動,他動員我買電腦。要知道,我才買下商品房,從來回租房的動盪中定居下來,借了一大堆債務,還期遙遙呢,哪能侈談電腦?再說,當時我們這兒也就是好點兒單位才有幾臺電腦的時代,老百姓家那都是少之又少的稀罕物。可三哥硬是把錢電匯過來,明白告知我專款專用。沒轍,我就只好買了。

06、07年中國股市牛氣沖天,國人排起大隊買基金、炒股票。連很多農民也拿出糶糧、賣地換來的錢去入市。幸得有電腦,我在家就省時省力地大炒了一番。可後來行情一落千丈,我的電腦差點失寵。哥哥打來電話,讓我好好反思一下,看看在電腦上我還能做來些別的什麼。QQ聊天中,我結識了許多文友,便開始網上練起筆來。不消一年,我的一些作品就見報了。哥哥看到這些作品,欣喜不已,就好像自己的榮耀一樣。

後來私家車普及,哥嫂幾次長途電話徵詢我意見,可否買一輛,既可免除我上下班騎摩托車的風吹雨淋、冬寒夏酷之洋罪,又可於閒暇時賺點外快,以車養車。至於錢,他會鼎力相助的。我當然心動過,要不我也不會早早把駕照拿到手。可思量再三,還是不買的好。哥很是不解,認為我把寒暑兩個長長的假期安排不周,若有了車子,收益絕對大於支出。

這波風潮,也許我是趕不上了。而徒步丈量地球,臆想世界變化的做派,對人的視野、交際、思維的桎梏可想而知。但我不能讓三哥拱手讓出他的幸福去歡娛自己,更不能容忍在我奔馳向前的時候他還在外漂泊不定。

今天,三哥一家依然在外。我的大侄兒已是來去呼呼生風的高中生,就連小侄兒也蹦著跳著要上小學了。他們在那兒買了屬於自己的房子卻出租出去,而是將就著繼續住在單位宿舍,打算讓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那兒的侄兒們將來住。我和他們的通信聯繫越來越便捷,但可說的話兒卻越來越少。因為,時光已把我們的記憶深嵌進年輪裡,我們無需過多的表白,便知曉彼此的思緒。

私家車我買了,沒用哥的錢。我用這個加速度省下的時間,更多是回老家看望年邁的父母,替三哥盡孝,好讓他們在千里之外能夠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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