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聯中讀|眉眼盈盈處

我從小生活在杭州,對於家鄉的山水有著很深的感情。我常常在古人的詩句裡看到西湖的樣子,“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在我看來就是清明前湖畔太子灣公園裡櫻花、玉蘭和鬱金香交相輝映的樣子;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不用說了,楊萬里在千百年前就為這一池荷花寫了一張金名片,更不用說白居易、蘇軾等人在西湖留下的名垂千秋萬載功績和詩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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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太子灣公園,花和人似乎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你來了,我也開好了,不負春光,各生歡喜。

今年在浙江博物館展出的藍瑛山水畫,讓我又在古人的畫裡看到了西湖。藍瑛的老師董其昌,弟子陳洪綬,都很有名,唯獨自己在畫壇歷史上沒啥名氣。他生在明末清初的亂世,卻安安穩穩活到80多歲,一輩子都用來畫西湖的山山水水了。那些畫裡隱約出沒的人物,大概也是他日常生活的寫照或者嚮往吧!所以看他的畫,親切又熟悉。誰不想偷得浮生半日閒,流連山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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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煎茶圖》,旁邊寫著時間是“乙酉花朝”,說明是春天的花朝節,畫家拉上好友外出踏春,童子在旁燒水煎茶。這不就是孔子深深贊同的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意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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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仿范寬雪景山水圖》,讓人想起張岱《湖心亭看雪》那句“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一般都認為杭州以西湖聞名,勝之在水,而山是沒有什麼名氣的。我曾在麗水松陽下鄉,那兒的周邊是連綿不絕的青山峻嶺,陰雨天山頭就隱沒于山嵐雲海中,晴天白雲就在山坡上投下藍綠色的大塊陰影,山上是成片黃牆黑瓦的土民居、茶樹、梯田,截然不同於江南水鄉的山光。

西湖周圍的山不在高,而勝在靈動。比如杭州人都曉得,正月初一一定要去北高峰的三天竺寺和靈隱寺燒頭香,開春要到龍井山一帶去品新茶,夏天最好去雲棲竹徑避暑,秋天最宜趁秋高氣爽之際登寶石山和玉皇山,冬天則不能錯過靈峰探梅。

而杭州最平易近人的莫過於吳山,又叫城隍山,是南宋舊皇城內的最高點,以前用於監測城中火警,所以有句俚語叫“城隍山上看火燒”,現在山頂的江湖匯觀亭仍然是俯瞰一江(錢塘江)一湖(西湖)的最佳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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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影/廖宇晗 )

北宋畫家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畫四季山水的原則: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欲滴,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

在西湖的山上體現得最生動的就是“秋山明淨如妝”。因為江南的秋天褪色得很慢,也只有在這裡,你才能看到各種濃淡不一的金黃、粉紅、翠綠交相輝映的盛景,特別是欒樹,一棵樹上就集齊了這三種顏色,就像打翻了調色盤,所以才會有杜牧的“秋盡江南草未凋”。

秋日登高,在山路邊忽然見一樹野柿子,似無數紅燈籠,點著調皮的蠟燭,讓人眼前一亮。在寶石頂俯瞰,那景色依然如沈復所言“覺西湖如鏡,杭城如丸,錢塘江如帶,極目可數百里……坐良久,陽烏將落,相攜下山,南屏晚鐘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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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山明淨如妝,秋水明湛如鏡。

每年的十月初,在秋雨和秋老虎幾蒸幾曬的作用下,老杭州們就知道:桂花的花信又到了。這時候,桂樹的眼角眉梢都掛滿了肥美的金色花串,杭城內外都蘊蒸著沉醉幸福的味道;這時候,真是經得住“桂魄流光”四字的讚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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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虎跑路一路走上山去,張京元《石屋小記》裡說:“出石屋西,上下山岅夾道皆叢桂,秋時著花,香聞數十里,堪稱金粟世界。”說的正是石屋洞以西、如今聞名遐邇的“滿隴桂雨”之處。

如今,藏在樹影山間的農家樂、青年旅舍和花園餐廳錯落有致,吸引得不同年齡的人都願意在桂樹下消磨浮生半日閒。我的許多高中同學大學畢業後都留在了國外,有一位曾經在思鄉之際畫了一幅畫:那是北山路的秋天,殘荷趁著天光水影,和路邊已轉成金色的梧桐葉交相輝映。

回國小聚時,我送了她一罐青梅桂花醬——“想家的時候,你就嚐嚐這個”——這是最能代表杭州的味道了吧!如今,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我在這裡捧起那一杯芬芳馥郁的桂花龍井茶,你在歐洲家中舀起一勺琥珀般的青梅桂花醬,抵達舌尖的那一陣香甜,攪起的是心底的相同的記憶——那是自小便鐫刻進血液、融入骨髓中的鄉愁啊。

圖、文/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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