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李世民《筆法訣》《論書》《指意》《王羲

李世民(五九九年——六四九年),即唐太宗,高祖李淵次子。六二六年——六四九年在位。隋末時勸父起兵,推翻隋王朝。曾鎮壓竇建德等農民起義軍和消滅各地割劇勢力。李淵即帝位,封李世民為秦王。武德九年,發動“玄武門之變”,得立為太子。即位後,任賢納諫,勵精圖治,史稱“貞觀之治”。兼通文學,在書法上也有一定成就,其所書《晉祠銘》,首創行書勒碑。宋朱長文《 續書斷》列其書為妙品,並雲:“翰墨所揮,遒勁研逸,鸞鳳飛翥,虯龍騰躍,妙之最者也”。傳世書跡有《晉祠銘》、《溫泉銘》和《屏風帖》等。 李世民傳世的論書著述有《筆法訣》、《論書》、《指意》和《王羲之傳論》。其中,《王羲之傳論》是李世民為《晉書· 王羲之傳》寫的一篇讚辭,歷數各家書法之短,獨贊王羲之曰:“詳察古今,研精篆素,盡善盡美,其惟王逸少乎。”封建帝王為書家親撰傳論,這是十分罕見的。經李世民大力提倡,王羲之書成為書法正宗,造成了有唐一代尊王的書風,對後世書法的發展影響甚大。此文亦有題作《書〈王羲之傳》的.

《筆法訣》原文:

夫欲書之時,當收視反聽,絕慮凝神,心正氣和,則契於玄妙。心神不正,字則攲斜;志氣不和,書必顛覆。其道同魯廟之器,虛則攲,滿則覆,中則正。正者,沖和之謂也。 大抵腕豎則鋒正。鋒正則四面勢全。次實指,指實則節力均平。次虛掌,掌虛則運用便易。 為點必收,貴緊而重。 為畫必勒,貴澀而遲。 為撇必掠,貴險而勁。 為豎必努,貴戰而雄。 為戈必潤,貴遲疑而右顧。 為環必鬱,貴蹙鋒而總轉。為波必磔,貴三折而遣毫。 側不得平其筆。 勒不得臥其筆,須筆鋒先行。 努不宜直,直則失力。 趯須存其筆鋒,得勢而出。 策須仰策而收。 掠須筆鋒左出而利。 啄須臥筆而疾掩。 磔須戰筆發外,得意徐乃出之。 夫點要作稜角,忌於圓平,貴於通變。 合策處策,“年”字是也。 合勒處勒,“士”字是也。 凡橫畫並仰上覆收,“土”字是也。 三須解磔,上平、中仰、下覆,“春”、“主”字是也。凡三畫悉用之。 合掠即掠,“戶”字是也。 “口”乃“形”、“影”字右邊,不可一向為之,須背下撇之。 “艾”須上磔扭鋒,下磔放出,不可雙出。 “多”字四撇,一縮、二少縮、三亦縮、四須出鋒。巧在乎躪礫,則古秀而意深;拙在乎輕浮,則薄俗而直置。採摭箐葩,芟薙蕪穢,庶近乎翰墨。脫專執自賢,缺於師授,則眾病蜂起,衡鑑徒懸於暗矣。

《論書》原文:

太宗嘗謂朝臣曰:書學小道,初非急務,時或留心,猶勝棄日。凡諸藝業,未有學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專精耳。朕少時為公子,頻遭敵陣,義旗之始,乃平寇亂。執金鼓必有指揮,觀其陣即知強弱。以吾弱對其強,以吾強對其弱,敵犯吾弱,追奔不逾百數十步,吾擊其弱,必突過其陣,自背而返擊之,無不大潰。多用此致勝,朕思得其理深也。今吾臨古人之書,殊不學其形勢,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勢自生耳。吾之所為,皆先作意,是以果能成也。

《論書》譯文:

唐太宗曾對朝臣說:書法屬於小道,不是什麼急迫的要務。只要時常留心,比白白的空度時日好。凡是一種技道,沒有學不會的。問題在於鬆懈懶散、不能專心一志。我在少年時代,屢次與敵軍對陣,自從舉起義旗後,遇到寇亂,先後評定。在與敵人對陣時,雙方都有掌握擊金鳴鼓的指揮,看一看敵人的陣營,就知道他的強弱。如果我方弱於敵方,可以用我方的優勢兵力攻擊敵方的薄弱處;敵方進攻我方薄弱處時,追擊不超過百十步;反之,我方攻擊敵方薄弱處時,必定要突破他的陣營,從背後打擊敵人,這樣,無不把打得大敗。每次都用這種方法克敵制勝,原因就在於我作了深思,對其中的道理了解得很透徹。現在我臨摹古人的書法,從不去學它的表面形態,只是從它力感剛性的體質結構上去探求,而表面形態自然而然就具備了。凡是我要做的事,都在事先想好如何去做,所以取得成功。

《指意》原文:

夫字以神為精魄,神若不和,則字無態度也;以心為筋骨,心若不堅,則字無勁健也;以副毛為皮膚,副若不圓,則字無溫潤也。所資心副相參用,神氣沖和為妙,今比重明輕,用指腕不如鋒芒,用鋒芒不如沖和之氣,自然手腕輕虛,則鋒含沉靜。夫心合於氣,氣合於心;神,心之用也;心,必靜而已矣。虞安吉雲:夫未解書意者,一點一畫皆求象本,乃轉自取拙,豈是書耶?縱放類本,體樣奪真,可圖其字形,未可稱解筆意,此乃類乎效顰,未入西施之奧室也。故其始學得其粗,未得其精。太緩者滯而無筋,太急者病而無骨,橫毫側管則鈍慢而肉多,豎筆直鋒則乾枯而露骨。及其悟也,心動而手鈞,圓者中規,方者中矩,粗而能銳,細而能壯,大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思與神會,同乎自然,不知所以然而然矣。

《指意》譯文:

字以神采為靈魂,若無神采,字就沒有姿態風度;以主毫表現字的筋骨,主毫若沒有彈性,字就不能勁健有力;以副毫表現字的“皮膚”,副毫如不圓順,字就不光澤溫潤。主毫與副毫相互合用,萬毫聚力,“神”與“氣”相沖和最為奇妙。比較一下輕重,運用指腕不如運用筆鋒,運用筆鋒不如氣性沖和,這樣才能手腕輕虛,筆鋒也就自然沉靜。寫字時意念與氣韻相融合,心神互用,只要心意沉著冷靜就可以了。虞安吉說:不懂得書法意趣的人,雖然一筆一畫都像臨本,這是自取其拙,怎麼能叫書法呢?即使寫得和範本一模一樣,也只能是學得形似,還不算明白其筆意,這就像東施效顰一樣,根本不知道西施美在何處。所以初學書法僅學其外表,得其粗略,根本未學到其精髓。書寫太慢則滯濁少筋,太快又病弱無骨。橫用鋒側執筆會因為運行遲緩而字跡臃腫,豎筆直鋒運行又會使字形乾枯而筋骨裸露。等到有所領悟的時候,手自然會隨心而動,揮運自如,該圓的圓,該方的方,方圓都合規矩,粗處能夠細挺,細處能夠勁健,長短合宜,沒有顯得太過或不足之處。意態與神韻自然融合,渾然一體,就達到了隨心所欲、不期然而然的書寫境界了。

《王羲之傳論》原文:

書契之興,肇乎中古,繩文鳥跡,不足可觀。末代去樸歸華,舒箋點翰,爭相誇尚,競其工拙。伯英臨池之妙,無復餘蹤;師宜懸帳之奇,罕有遺蹟。逮乎鍾、王以降,略可言焉。鍾雖擅美一時,亦為迥絕,論其盡善,或有所疑。至於布纖濃,分疏密,霞舒雲卷,無所間然。但其體則古而不今,字則長而逾制,語其大量以此為瑕。獻之雖有父風,殊非新巧。觀其字勢疏瘦,如隆冬之枯樹;覽其筆蹤拘束,若嚴家之餓隸。其枯樹也,雖槎枿而無屈伸;其餓隸也,則羈羸而不放縱。兼斯二者,固翰墨之病歟!子云近世擅名江表,然僅得成書,無丈夫之氣。行行若縈春蚓,字字如綰秋蛇,臥王濛於紙中,坐徐偃於筆下。雖禿千兔之翰,聚無一毫之筋;窮萬谷之皮,斂無半分之骨。以茲播美,非其濫名邪?此數子者,皆譽過其實。所以詳察古今,研精篆、素,盡善盡美,其惟王逸少乎!觀其點曳之工,裁成之妙,煙霏露結,狀若斷而還連;鳳翥龍蟠,勢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覺為倦,覽之莫識其端。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餘區區之類,何足論哉!

《王羲之傳論》譯文:

文字的興起,從中古時期開始。遠古結繩紀事以及最早仿鳥獸之跡所創的文字,都沒有可供觀賞的價值。後來的書法家崇尚浮華,距離樸質很遠,每當鋪紙著筆,互相誇耀,看誰的書法最好。張伯英臨池所書的墨跡,早已不復存在;(魏武帝)懸掛帳中(反覆觀賞)的師宜官的奇妙手跡,也極少見到。惟有魏晉之際鍾舔和王羲之兩家,大略可以談論。鍾繇然為當時的人讚美,確實也有他超群卓絕的地方;不過談到盡善盡美,也許還值得懷疑。他在用墨的濃淡、結構的疏密方面,像天上的雲霞舒捲自如,真是恰到好處,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但是他的字體拘守古法,缺少新意,而且字寫得過長,超出了一定的規格。大體說來,這就是他不足的地方。王獻之雖然具有他父親傳下來的風範,卻很少創新。我們看他的書法,偏向疏與瘦,好比嚴冬臘月的枯樹;仔細觀察他的筆跡,偏向拘謹,好像被主子嚴厲管轄、沒有吃飽飯的奴隸。枯樹雖有杈枝,卻無伸屈;餓隸只見拘束瘦弱,不敢放開手腳。有了這兩種表現,可以說是書法上的大毛病吧!近世蕭子云在江表地區享有名聲,但是隻可以說會寫罷了,他的字毫無大丈夫的氣概。每一行都像春天的蚯蚓迴旋纏繞,每個字都像秋天的長蛇盤繞成結,如同王檬睡在紙上,徐堰坐在筆下;雖然寫禿了一千隻兔子的毛做成的筆,也沒有一筆表現出筋力來;縱然寫完了一萬株谷樹的皮做成的紙,也尋不出半點骨力來。以這樣的書法博得讚美,豈不是隨隨便便贏得好名聲嗎?以上這幾個人,都是名過其實。所以仔細地觀察古往今來的書法家,認真地研究所有書法作品,能夠做到盡善盡美的,只有王羲之了!王羲之的字,一點一劃都精巧到了極點,整體、全面地看,便像雲煙瀰漫、玉露凝結,筆劃有時候似乎斷了,實際上卻連結在一起;又像風鳥在飛翔,糾龍在盤曲,字勢似乎傾斜,(整體結構佈局)卻又很端正。(放在身邊看了又看,終日)把玩(也)不覺疲倦,看來看去,簡直不知道他是怎麼寫成的。(值得)內心傾慕,(值得)切實效法的,除了他還有誰呢。其餘一些小人物,根本不值得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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