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黨如何“薅死”創業項目

羊毛党如何“薅死”创业项目

對於互聯網創業公司來說,得用戶者得天下。

但前提是,這些用戶得是“活”的。

要在無數BP中拿到投資人的錢,還要在ABCD輪中堅持活到最後,先不論商業模式的捶打,這用戶的基數(也包括描繪出來的用戶數量)都是先決條件。而在這兩年的創業風口上,補貼大戰是一道“例湯”,用錢砸來用戶,用補貼勾勒出未來的市場想象空間成了必然。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有那麼多創業項目,要麼頂著投資方的巨大壓力,要麼被投資方逼著(砸錢鋪市場)也要將“燒錢”進行到底。

說難聽點,互聯網時代和用戶談夢想和情懷,是件很“傷錢”的事情。

“現如今感覺燒多少錢,都是一個結果。”這句充滿頹廢語氣的話從方舟口中說出來,似乎還充滿了一股怨氣。雖然姓名與“打假狂人”方舟子有一字之差,但他現在對打假的衝動似乎不亞於前者。

過去的兩年裡,方舟創辦的孕媽社交項目“燒”了太多補貼,而且都是被“假”用戶拿走了。“兩年燒了五百多萬,最後項目一點起色都沒有,我們真是被這群人坑慘了。”方舟滿臉憤懣。

他介紹,所謂“這群人”,就是把項目最終拖垮的羊毛黨。沒想到一不留神,自己的創業項目就被專搞補貼的羊毛黨盯上了,這讓方舟一提起來就滿腔怒火。

能夠“薅”死創業公司的羊毛黨,究竟是何方神聖?

創企搞補貼,富了羊毛黨的“口袋”

羊毛党如何“薅死”创业项目

“我們一開始補貼的力度很大,後來怕了,就減少了。”

兩年前,方舟辭職創業,在浦東某高新園區的寫字樓裡,創辦了一個孕媽專屬的社交APP項目,功能是為孕媽群體提供在線交流、孕期診斷、孕媽食譜等多項資訊服務。

他說,自己工作多年積累了很多與孕期準媽媽相關的市場資源,這次創業也算是有備而來。為了儘快拓展用戶群體,也想到了補貼策略:每位孕媽註冊平臺賬號後,即可獲得30元的營養基金(用來購買營養品和相關孕媽專用產品)。為了讓孕媽們有更高的積極性,團隊還設定這筆“營養基金”在綁定移動支付賬號後可以提現。

“線上廣告很快見效,上線幾天後APP註冊用戶數量就超過1萬人。”看到後臺用戶數量暴增,方舟和另外兩位合作伙伴喜出望外。但經過仔細的分析之後,他們驚訝的發現後臺用戶數雖然過萬,但在平臺上幾乎沒有孕媽在實時交流,活動區主推的積分換購產品也無人問津,“不管怎麼補貼,只有提現的人,交流和換購產品的活躍用戶很少。”

百思不得之下,他開始諮詢身邊熟悉的創業朋友,希望找出原因所在。不料交流中發現,在創業圈遭遇類似問題的創業者大有人在,而自己似乎也只能徒呼奈何。

“很明顯,這就是遇上羊毛黨了,專門拿補貼的一群人,我都被薅死兩三個項目了。”另一位創業者張志偉也分享了自己的遭遇。張志偉自稱是“創業梟雄”,這個“梟雄”一詞並非貶義,是周圍朋友為了形容他在創業路上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不屈“精神”,而賦予他的名號。

讓他感到困惑的是,這場活動下來,後臺已經有近萬個粉絲數量,而且也沒怎麼“掉粉”,為何閱讀量還是上不去呢?起碼增加幾十近百的閱讀量,也能證明這一波粉絲的價值呀。

張志偉回想起了幾年來的創業經歷,擔心自己可能又讓羊毛黨盯上了,這一次五萬錢的紅包營銷,搞不好都讓假用戶給“薅”走了。

“以前做互金的時候,註冊補貼都是十塊、二十塊,甚至更多。沒想到五塊錢的紅包也有人佔便宜。”他告訴懂懂筆記,自己曾創立過的兩個互聯網金融服務平臺,都是被羊毛黨把補貼推廣的經費“薅”光的。最過分的一個,註冊補貼被“薅”走了近千萬,但轉化的投資訂單一個都沒有,“不讓補貼提現,用戶沒積極性,讓提現嘛,就全都讓這些羊毛黨把錢賺走了。”

而在他身邊,被羊毛黨“薅”走補貼資金的創業公司數量並不少。據他透露,在深受其害的創業公司裡,互金企業估計佔了一半,剩下的就是O2O、購物、社交網絡等平臺。

只要創業企業依靠用戶而生,羊毛黨就能夠有機可乘。至於方式,更是千變萬化,有時還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羊毛黨貪的小便宜,其實是門大生意

“最初只是佔些小便宜,後來發現這確實是一門生意。”

吳俊(化名)是一位93年的“小鮮肉”,雖然年紀輕輕,但卻已經是一家小公司的合夥人,而公司所從事的“業務”,就是難上臺面的羊毛黨。

“上大學時,我就喜好這個,有任何補貼活動,我就會註冊,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能賺。” 吳俊畢業後,剛好趕上小貸等互金機構集中創業大潮,大量現金補貼讓他心動不已。於是他便和兩位同窗共同組建了一個小工作室——專“薅”互金機構的補貼。

羊毛党如何“薅死”创业项目

“(手機號)還沒有實名制之前,我們買了很多卡,然後在各大互金公司平臺上註冊賬號,拿開戶獎勵,一般都是選擇那種可以提現的推廣活動。”一個多月下來,三個人從互金公司拿到的開戶獎勵竟然超過了三萬元。也就是說,畢業第一個月,他們的“工資”就已經破萬了。覺得這種方式來錢快,他們也堅定了要把“薅”羊毛的業務當做長久的事業。

但是似乎好景不長,在手機號碼嚴格執行實名制之後,他們的“生意”也遭遇了困阻,但很快,這個問題就被“勤奮好學”的他們解決了。

吳俊說,移動、電信、聯通都實名制了,但170開頭的虛擬運營商卡號並沒有嚴格實行實名制,起碼到目前為止,除了一些正規的運營商之外,還有許多無需實名的虛擬卡,在市面上流通。更有大量“接碼”的新生平臺,提供有償的手機驗證碼註冊服務。

“微商群控,用的就是這種卡,只能暗地交易,不能公開銷售。”吳俊他們通過微商的渠道,向“懂行”的人購買了一批類似的虛擬號卡,繼續進行“薅”羊毛,把錢都“薅”進自己的口袋裡。據他透露,甚至有不少落魄的微商平臺會利用手頭現有的群控系統,轉行做羊毛黨,專門“薅”互金平臺的補貼與獎勵。

吳俊透露,其實許多互金企業本身都是“一牌多用”,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所以在設置提現的門檻上都不敢要求用戶綁定銀行卡,這就大大降低了自己提現時的難度。

“另外,這個圈子裡本身就有很多遊戲規則,我們做這個也不是過街老鼠,有時候大家是要互相利用的。”吳俊解釋,在前兩年互金平臺火爆時,他們與平臺之間也會有緊密“合作”。簡單說,就是大量資本加碼互金平臺,導致行業參與者暴增,而互金平臺之間競爭激烈後,獲客成本也開始暴漲。而此時,平臺、羊毛黨,以及新興的中介機構形成了新的遊戲規則。

羊毛党如何“薅死”创业项目

“我們上面也有中介機構,就是廣告渠道代理。他們會承接很多拿到投資後的平臺的需求,就是增加註冊用戶量。”吳俊表示,平臺需要一個好的“成績單”交給投資人看,而越來越少的推廣費用和越來越貴的獲客成本,已經讓平臺難以承受,而他們“低廉”的服務成本正是平臺所需要的。“另外就是有些平臺部門主管的小心思,包括從市場推廣費用裡拿到回扣。你想想大幾千萬市場推廣費用花出去,用戶量唰唰地漲,對上有一個交代,自己還能從中介機構那裡獲取返點,何樂而不為。”吳俊稱,中介機構為了爭奪這些關鍵部門的投放,有時會把30%甚至40%的點返給客戶,“我們其實就是在最底層的,人家吃肉我們喝點兒湯。”

實際上,不僅是喝一點點兒湯,吳俊也隱隱透露出對未來生意的擔憂,反覆提到“轉型”一詞。儘管“生意”一做就是三年多,迄今為止他們的小日子仍過得比較滋潤,但是市場需求也在變化。“一是平臺的採購方也在不斷尋找物美價廉的服務方(廣告代理渠道和‘羊毛頭’);二是去年很多廣告代理渠道開始升級迭代,自建羊毛群,開始向互金平臺提供有真正網貸投資需求的散戶了。”

的確,經過過去兩年的行業洗牌,諸如互金等行業已經開始走向成熟,從僅僅需要“用戶量”轉而需要“復投率”和“成交量”。而中介結構勢必要尋找有實際需求或者購買能力的“活”用戶,用平臺方提供的投資返現或加息等手段促成生意(即渠道放單)。很多傳統意義上的羊毛黨,已經開始退出互聯網金融行業。

這些變化趨勢,既有行業主管部門加大監管的原因,也是投資機構對所投項目日益嚴格管控的結果。畢竟,投資人對行業裡的門道,也越來越清楚。

創業競爭靠燒錢,用戶門檻必須低

羊毛党如何“薅死”创业项目

半個月前,無錫不少網約車司機都在津津樂道聊著三巨頭“外賣”補貼大戰:“外賣隨便叫,吃不爽還可以再加一份,用戶開心,送外賣的也開心。我們幹網約車的有人還專門開車去送了一陣外賣。”

在無錫出差時,聽到司機師傅手舞足蹈的形容這一“盛況”,張巖的內心卻非常不爽。張巖所在的投資公司在深圳規模不小,而且多數LP都是有實力的房地產企業,因此這一兩年來業務一直很繁忙。

“這一年來投了好幾個創業項目,確實,不燒錢搶不到市場,燒錢又頻頻遇到羊毛黨或貪小便宜的人。”張巖苦笑著告訴懂懂筆記,他們投資過的企業,幾乎都需要熬過這一段被“薅”羊毛的時期,才有機會脫穎而出,而在這個過程中,如何瞭解被投企業是否真的遭遇羊毛黨也是一門學問。

行業內用燒錢換用戶是常態,而一旦被羊毛黨鑽了空子,吃掉的補貼有時真的會佔到創業企業總體營銷費用的七成,“補貼一直是個矛盾,門檻設置高了,用戶積極性不大,門檻要是低了,什麼人都想動動心思。”

“羊毛黨”這個圈子對他而言並不陌生,畢竟公司的業務涉及到“募投管退”全流程。曾有一個他參與投資的泊車應用項目做過一些預防,就是補貼車主相應的停車費——除了停車的車主之外別人無法佔到便宜。但這樣的預防手段,居然也難不倒無處不在的羊毛黨。

“不是車主就用不了抵扣的停車費,但我們依舊能看到後臺有很多惡意註冊的賬號,佔了大量尚未核銷的補貼。”一週補貼期一過,這些未核銷的用於抵扣停車費的補貼就會在系統內失效,但又有大量的惡意賬號註冊,再次搶佔了補貼。

張巖說,此時羊毛黨的目標並不是想辦法核銷這些停車費,而是變相“勒索”創業公司,“核心團隊很快就接到了匿名電話,說要解決這個事情,必須採購他們推薦的市場‘推廣業務’,不然就繼續註冊。”

雖然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行為,但正因為創業者在明,羊毛黨在暗,加上時間等於金錢,創業企業沒有過多的精力可以與其周旋。因此,張巖與創始人都不主張向有關部門舉證,而是採取私聊的方式,向對方所提供的渠道投了兩萬元的所謂市場“推廣業務”,了結了這起鬧劇。

“防不勝防,真的防不勝防。”張巖表示,羊毛黨對於投資機構和創業者來說,就像是唐僧師徒西天取經上的劫難一樣,是難以避免、必須死扛的“挑戰”。只要有營銷行為存在,就會有給那些人可趁之機。但是他也坦言,在花投資人的錢這件事上,有些創業企業並不是很“透明”,過去一年多圈子裡因為查出創業公司高管和中介合作“套現”的事情,並不少見。

數據造假,流量作弊,對於投資機構來說並不是完全無法核查。“但是投資經理就這麼多,人力和物力都有限,投資方確實很難去挨個核查這麼多的報表,這也是一種無奈吧。”

結束語

我們可以想象,在業務內容皆是浮雲,補貼才是王道的行業大局裡,有多少創業者、優秀創業項目是被羊毛黨活活“薅”死卻無能為力;有多少創業者,又是對羊毛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玩著你情我願的流量遊戲。正因為低廉的違法成本和畸形的需求,不斷讓羊毛黨灰產變本加厲。

從一些交流中,我們能夠發現羊毛黨並非是孤立存在的,其也有巨大的市場需求。當然,這些需求與我們普通消費者無關,在投資機構、創業企業和中介的三方利益糾葛中,羊毛黨有時反而是必要的遊戲參與方,這也讓我們不禁對這個市場中游戲規則的“灰暗”感到無奈。

從P2P、消費金融到直播、短視頻,流量遊戲從來就沒有消失。現如今,點擊轉發閱讀“新聞”都能賺錢的新玩法,更讓羊毛黨有了新的用武之地。或許,只要流量的爭奪沒有停止,這個遊戲就不可能“Game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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