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個輕鬆的話題，說說《上邪》。
《上邪》是一首詩，很短。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似曾相識，是因為《還珠》裡唱過。纏綿悱惻，欲罷不能。其實不是《還珠》裡那麼回事。
講好《上邪》，得先說說卓文君和司馬相如。這一對鴛鴦，凡讀過書的人都知道，相如就是靠一曲《鳳求凰》打動了文君。“文君當壚、相如滌器”就是歌頌這對貧賤夫妻是怎麼相濡以沫的。相如是才子，他的賦，當世無雙，《上林賦》被漢武帝賞識，拜為“郎官”。飽暖思淫慾，才子也不能免俗。他在外為官漸漸忘了糟糠之妻，欲納茂陵女子為妾，再風流一回。文君得知相如背叛了愛情，一聲嘆息，稍稍沉思，立馬寫了《白頭吟》《訣別書》寄過去。詩中寫道：“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最後兩句的意思是：“希望您吃的好好的不要掛念我。我對著浩浩蕩蕩的錦水發誓，從今以後和你永遠訣別。”（和《鶯鶯傳》裡鶯鶯寫給那個負心漢“春風多厲，強飯為嘉”有異曲同工之妙）相如捧讀，羞愧相當，遂絕私念，與文君和好如初。
文君懂相如，寫《訣別書》以退為進的方式挽救了失足的相如，續寫了他們的愛情傳奇。
另一首堪稱傳奇的，就是《樂府詩集》中的《上邪》――“千古一誓”。
“上邪”，猶言“老天啊！”就是指天為誓。古人敬畏天命，不輕易動用天威，可想，姑娘想說的是一件天大的事。一聲呼喚，就抓住了我們的心，姑娘為何發出如此喟嘆？“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秘密和盤托出，她是位重情的姑娘，“我願與他相知相愛”，且篤定，“兩個人的命運永生永世連結在一起”。姑娘愛上了一個青年，並渴望與他結為秦晉。這樣的表達，沒有初戀的羞澀，很直白，很熱烈，口氣與神情躍然紙上。如此真性情，別說在風氣未開的漢代，今天也不多見。
姑娘經過深思熟慮後，又說了五件非常之事，藉以表達自己對愛情的忠貞。“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山被抹平了，江水枯竭了，冬天響起陣陣驚雷，夏天大雪漫天飄飛，”讓我們驚呆了，此四種自然現象，誰見過？誰又曾敢想象過？她讓時空錯亂，讓最永恆的自然規律發生逆變，太離奇，太不可思議了。此時，姑娘感情失去了控制：“除非天地相交聚合連接。直到這樣的事情全都發生時，我才敢將對你的情意拋棄決絕！”天啊！無所謂天，無所謂地，除非世界一片混沌，回到盤古開天之前――那時還沒有人類，我們才能分開。
全詩二十二個字，字字千鈞，字字戳心，有什麼力量能阻擋姑娘感情的迸發，是什麼讓姑娘如此不管不顧呢？――“月下發盡千般誓，但求與君白首爾”。驚天地，泣鬼神啊！
這樣的誓言，可謂“毒誓”，誰能違逆？！
讀罷《無邪》，我們會覺得她寫得太短，就像動聽的音樂，高潮處，戛然而此。都還想再瞭解她更多的故事，如《陌上桑》裡羅敷，《孔雀東南飛》裡劉蘭芝，如《木蘭詩》裡木蘭，更真實，更清晰。多讀幾遍，感覺就不一樣了，這個堅貞勇敢的姑娘就在眼前。可愛的模樣，熾熱的感情，決絕的態度，讓你敬畏和憐憫。
換一個角度，我們真不需要抱太多的好奇心，姑娘是何模樣，姓什麼，哪裡人，那個幸運的小夥子又是誰，相公，還是將軍，有沒有和姑娘結百年之好，有沒有辜負姑娘的誓言？都無需作這些乏味的想像。因為，姑娘發千古誓言，給我們講清一個道理：人類最美好的，是愛情，擁有她，與天地同庚。
20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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