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當我打算犧牲兄弟時,他仍為我守著底線

二虎臉上五根紅通通的手指印兒清晰可見,我甚至能夠認出那是二狼的巴掌。

二虎今天又挨二狼欺負了。二狼打人的理由僅僅是二虎提前了三分鐘走出車間撒尿,並且不服管教。二狼是管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他有權打人,而且幾乎打遍了全廠幾十多號工人。老闆養有一條大狼狗,我們叫他大狼,二狼是老闆養的第二條狗。

下班後,我把二虎拉去鎮東頭的大排檔喝酒,炒兩份河粉,打一斤石灣米酒,像往常一樣,我要開導開導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當我打算犧牲兄弟時,他仍為我守著底線

二虎狠狠地吃著炒河粉,一邊聽著我教導,一邊把米酒喝得咕嘟咕嘟響。

我說二虎啊,咱們是村裡第一批來廣東打工的人,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村裡還有大把人指望我們把螃蟹吃好了,闖出個路子來,跟我們來呢。咱們背井離鄉的,千里迢迢跑來這個地方,受點氣是免不了的,掙到錢回家才是王道。你幹嘛要跟人家鬥氣呢?你鬥得過二狼嗎?你讓他罵幾句就完了,扣錢就扣錢吧,你何必不服呢?你要是低一低頭,能挨這一巴掌嗎?要不是我上去把你拖走,你還傻巴巴地站著給他打。

二虎的臉漲得血紅,手在腰間一掏,竟掏出來一把小刀。我頓時嚇一跳,剛才我把他從二狼面前抱開時,就摸到他身上有硬物,誰想他竟然刀不離身地帶著這件從家鄉帶出來的防身武器。

二虎把小刀往桌上一插,嘴唇激烈地顫動著。龍哥,二虎說,我什麼都聽你的。二狼罵我,扣我工錢,打我,我都能忍,可他想要我下跪,我這把刀就要見血了。

我慌忙叫他把小刀收起來。二虎收了小刀,又狠狠地吃河粉,把豬小腸咬得咯吱咯吱響。

這是二虎的底線!我沒想到二虎原來已經為自己劃定了一條底線。忽然心裡就有些迷惘起來,我的底線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當我打算犧牲兄弟時,他仍為我守著底線

老闆其實是個並不壞的人,他從來沒有打罵過工人。有時候,他甚至還請工人喝酒,就是在一次喝酒中,他發現了我特別能喝酒的長處。後來有幾次應酬,他特地帶上我去助陣。二狼自然也在其中,他好像怕我搶了他的風頭,每次都有意要把我比下去。可他酒量雖然大,但持久戰明顯不及我,喝到最後,倒下的總是他。

二虎捱打過後幾天,老闆又叫我去陪酒。這一次的戰鬥結束得很快,因為對方根本就沒有什麼高手。二狼今天不來,聽說去陪老婆生孩子了。老闆有些微醺,在回去的路上,他拍著我的肩膀,說阿龍,你人不錯,有文化,又聰明,工人們都很聽你的,是不是?其實啊,我也不想要二狼這樣的人,可是沒辦法呀!

我完全沒料到老闆會跟我說這些話,心中怦怦亂跳。他後來沒有再說下去了,但我已經明白他的話了。這是個家族的小企業,只能採用家族式的管理方式,管理層自然得是自己人,而二狼在輩分上甚至比老闆還大一輩,而且是出了名的惡人。老闆不敢動二狼,因為這會落下犯上作亂大逆不道的罪名。

我不知道老闆是酒後心血來潮還是他真實的想法,反正他那些話我是每天都會想起幾遍來。將二狼取而代之,我相信絕對會得對全體工友的支持,老闆肯定也更願意讓我管理工人,問題是阻隔在我和老闆之間有一個二狼,像山一樣無法撼動。

出糧後的晚上,二虎拉我去外面喝酒。喝著喝著,我問二虎,你的刀還天天帶著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當我打算犧牲兄弟時,他仍為我守著底線

帶著!二虎說。

我說還是別帶了,沒必要。

帶!二虎的話斬釘截鐵。

第二天進車間前,我悄悄把二虎的打火機塞進了他的口袋。二狼準時來廠間巡邏,在他快走到二虎身邊時,我對二虎說,把記數本拿來給我。

我沒帶記數本。二虎說,下意識地去掏口袋,卻掏出來一隻打火機。自然,二虎被二狼抓了個正著。

二狼揪著二虎的耳朵提出了車間。

扣錢。二虎知道自己犯了廠規,甘心受罰。

二狼怒氣衝衝,一巴掌扇到二虎臉上:扣錢就完了!給老子跪下!

二虎怒視著二狼。二狼又一指地面:跪!

二虎仍不跪,手慢慢地摸向腰間。我把臉別到了一邊去。但當我轉過臉來說,卻沒有看到我想像中的情景:二狼倒在一片血泊中,而二虎則拿著他的小刀正氣凜然地站在二狼的屍體前。

我看到的竟然是二虎跪在了二狼的腳下,而二狼則在獰笑。

晚上,我又拉二虎去外面炒河粉、喝石灣。二虎一直不敢正視我,低著頭扒河粉。我說二虎,你這樣就對了,你今天要是拔了刀,見了紅,你還能好好坐在這裡吃河粉麼?

龍哥,我知道我很窩囊。二虎囁囁地說,好像都快要哭出來了,我想把刀拿出來的,可是我殺了他,自己也得死。

我說對啊二虎,犯不著跟他拼命,你連老婆還沒有呢!

喝完一斤石灣後,二虎又把他的刀掏出來插在小桌子上。二虎的嘴唇依舊激烈地顫動著,說扣錢、罵我、打我,讓我下跪,我都忍了,可要是、可要是………

我心裡在想,算了吧,二虎。我也算了,就當這一切沒發生過好了。

這天晚上我徹夜難眠。對今天二虎的表現,我說不清楚是失望還是慶幸。我既希望看到那種情景的發生,可又害怕它真的變成現實。到天亮的時候,我已經心灰意冷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幹不下去,就走人罷!

可就在我萌生退意的當天,二狼卻第一次把茬找到我的頭上來了。我不過是在工作的時候稍微打了一下盹,就被他揪住了,他大聲宣佈,要扣我五百塊工資。

別人都是扣五十塊,而我卻要扣十倍,五百塊就相當我要白乾兩個月。我知道這是二狼向我示威,也許是他感覺到我已經威脅到了他的地位。

仗著與老闆有點私人交情,我據理力爭。二狼吼道:別以為有老闆罩著你,在這裡,我說了算!吼罷,一巴掌向我扇過來。

我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就在我還沒有作出反應的時候,身後響起了一個怒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當我打算犧牲兄弟時,他仍為我守著底線

你敢欺負我兄弟!二虎像旋風一樣從我身後衝了上去,而且,他的劍已出鞘。他舉著他那把不離身的小刀,像頭真正的老虎一樣撲向二狼。

你欺負我好了,你別欺負我兄弟啊!二虎怒吼著,×你媽,今天你死定了!

二虎已經把二狼撲倒在地,並且高高地揚起了小刀。我猛然清醒過來,衝上去死死抱住二虎的手。被壓在二虎身下的二狼已經嚇得臉色慘白,不知所措。

我衝他喊:×你媽,還不快走!

二狼在我的幫助下爬起身,藏了起來。二虎聲嘶力竭地吼著罵著,拖著我到處去找二狼。我抱著他的腿,被他拖得滿地轉。

那天晚上,我把二虎拉上了開往另外一個城市的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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