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每幅名畫的贗品，都會傾入偽造者的某種情感。每場背叛的背後，也許藏著某些真實的感情。
文 | 胡雯雯
奧德曼是拍賣界赫赫有名的巨頭，頂級鑑賞拍賣師，也有著與名氣相符的財富和怪癖：不苟言笑，獨來獨往，從不觸碰別人碰過的東西，因此每天都戴著一副手套，甚至在家吃飯時也如此。
他在拍賣場上有著運籌帷幄的風度，對藝術品具備無可挑剔的鑑賞力，能一眼識別出廢棄物中的珍品，或是巧奪天工的贗品。背後的秘密，說白了似乎很簡單，就像他在一篇論文中提出的：贗品的背後，總會隱藏著某些真跡。因為造假者在仿冒別人的作品時，會忍不住將自己的某些真實情感投入其中。這常常是一些微小的細節，卻足以背叛自己，流露出真正的情感。
年近退休的他，一直獨身無伴侶，甚至在與女性接觸時，也非常不自然，會刻意避開對方的眼神。但他卻有一個秘密的“後宮”：在他家佔據整面牆的手套櫃後方，藏著一個畫廳，四周從地到頂，掛滿了名家筆下的美女肖像。
各個時期，各種流派，不同風格的年輕女性，在他周圍千姿百態地展開，任他坐在單人沙發椅上，如睥睨天下的君王，心滿意足地縱橫瀏覽。
一位鑑賞拍賣師，確實有著不菲的收入，但並非豪門望族後代的他，靠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擁有如此規模的藏品的，這其實得益於某種暗箱操作。每當拍賣場上出現奧德曼的目標藏品時，臺下總會坐著一位臥底拍檔。兩人在默契配合下，總能趁競拍者還沒有喊出其真正價位時，搶先將名畫收入囊中。
委託者是一位打電話過來的年輕女士，聲音甜美、響亮，帶著一種不容人反駁的果斷，或者說是任性。她聲稱父母去世後，留下了整個宅子的藝術品和古董傢俱，希望能全部處理掉。
這是一棟已顯頹相，卻大如宮殿的豪宅，只有一位跛腳看門人照看。奧德曼對裡面的藏品頗為欣賞，甚至還發現了一組18世紀機械名師留下的齒輪，但他卻始終被女委託人關在房門外，拒絕見面，就連簽名的合同也是門縫下塞過去的。
這對奧德曼來說，顯然是天大的冒犯。他幾次拂袖而去，合作幾近終止。但女子顯然頗有欲擒故縱的天賦，總能在奧德曼暴跳如雷後，哀傷委婉地求和，並慢慢向他透露自己的隱衷：自從十五歲遭遇一場意外後，她就患上了廣場恐懼症，不敢再出家門一步。甚至在自己家，只要聽到有人走近，她就會立刻藏進房間，對父母也不例外。
儘管兩人年齡相差一倍多，而且都有怪癖，卻止不住相互吸引。奧德曼第一次像戀愛中的小夥子一樣，心情如坐過山車，時喜時怒。他唯一的遺憾是，兩人就像一場網戀，彼此越來越熟悉，對方始終不肯露面，而你的好奇心卻與日俱增。
他只能求助於身邊唯一的專家，年輕的機械天才羅伯特。後者能將任何奇怪的零件拼湊組裝好，也能撫順任何一位刁蠻女孩的心。羅伯特對奧德曼發現的古代齒輪視若珍寶，熱切鼓勵他一次次回去找到其他部分，以復原那位18世紀機械師傳說中的傑作。
而奧德曼在他的指導下，終於慢慢打破了女孩的心防，見到了這位“蒼白如丟勒的畫，像被宇宙嚇壞的小動物一般”，卻有著驚人美貌的女繼承人克萊爾。
他開始打破自己的各種規矩，不再戴手套，開始學著用手機，逛百貨商場，為克萊爾買回一條條昂貴的裙子、各種化妝品，努力尋找一切能讓她開心的事情。他甚至帶她進入了自己的“後宮”。克萊爾對著那些珍貴藏品，驚詫地瞪大了雙眼，而奧德曼動情地表白：“這些都是我的前任。我愛她們中的每一個，而她們教會我的，是等待你的出現。”
奧德曼問跟隨自己多年的秘書：跟一個女人結婚生活是什麼感覺？秘書驚愕之下，給出了一個他似懂非懂的答案：“就像參加一場拍賣會，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出的是不是最高價。”
熟悉電影套路的人自然知道，就在一切柳暗花明，故事主角將要幸福地永遠在一起時，轉折就要發生了。但導演的目的，顯然不是為了講一個懸疑曲折，讓你在最後一刻猛拍大腿的故事。
其實在前面的許多細節中，已經提前透露了真相，比如齒輪上不自然的鏽跡、密室窺視孔的高度、酒館女侏儒上下樓梯的精密裝置，還有許多過於巧合的情節。但眼神犀利的奧德曼卻從沒有留意，或者說，他太過於享受久旱逢甘霖的愛情，選擇了視而不見。這不也是所有戀愛中的人都會犯的通病嗎？
由此看來，這部劇的核心，並不在於老少配或連環套中套，而是在討論人心。整部電影用優雅的鏡頭和配樂，張弛有度的節奏感，讓你切身體驗了那種明知危險卻全情投入，最後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覺。那種真實的，讓人痛徹心扉，卻無法言語的感覺。
說起導演朱塞佩·託納多雷，也許名字略生僻，但只要提起他的另外幾部作品，多數迷影人一定會覺得如雷貫耳：《海上鋼琴家》、《天堂電影院》、《西西里的美麗傳說》。在這部作品中，他展現了一如既往的功力，在懸念營造和故事的鋪展上，如歌劇一般緩緩揭開幕布。
而影片中的畫作，有些真的是導演組到藏家或畫廊那兒借來的原作，如佩特魯斯·克里斯圖斯的《女孩肖像》、布格羅的《維納斯的誕生》、拉斐爾的《麵包師之女》等。可以說，這不僅是一次電影之旅，也是一次大師畫作的評鑑之旅。
在影片後半段，看著這位曾孤傲不可一世的老紳士，灰髮凌亂，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女孩，不禁令人唏噓。戀愛的確像一場拍賣會，出價最高的，一定能收穫愛情。但問題就在於，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位出價最高的那位。
因為人心總是無窮盡的。有些人得到了紅玫瑰，就會思念白月光；有些人享受過了耳鬢廝磨，就會想要榮華富貴。也許在當事人看來，這兩頭並不矛盾：我渴望完美的愛情，這有錯嗎？但如果你成了出價者，就能感受到其中的自相矛盾。試問世上有幾個人做到了完美，自己做不到還苛求完美，你憑什麼？你真的沒有錯嗎？
由此看來，真實的感情遊戲比拍賣複雜得多。拍賣會的競爭者至少有共同的比拼標準：金錢。而愛情拍賣中是沒有通用貨幣的，誰是最高出價者，只取決於對方要的到底是什麼，而你有沒有賭對。
愛情，才是最昂貴的藝術品。
電影的開放式結局，也許意義正在於此。你是相信對方逢場作戲時流露出的真情，還是願賭服輸，自認不是情場最高出價者的現實？就像最後一個鏡頭一樣，一切都會在齒輪的喀嚓聲中，在時間的流逝中，浮現出原本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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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出價 La migliore offerta (2013)
導演: 朱塞佩·託納多雷
主演: 傑弗裡·拉什/ 吉姆·斯特吉斯
類型: 劇情/ 愛情/ 懸疑
語言: 英語
上映日期: 2013-01-01(意大利)
來源｜南都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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