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美之城
導演:保羅·索倫蒂諾
主演:託尼·塞爾維洛
事件:2013年5月21日戛納首映
索倫蒂諾通過[絕美之城] 拓展了電影語音的方式,將電影拍成了交響樂,拍成了一首詩。
這對如今近乎停滯的電影語言,是極大的進步。
[絕美之城]的譯名有偏頗。
意大利語中「La grande Bellezz」的英譯是「The Great Beatty」,字面翻譯為「絕美」,顯然沒有「城」。
將「絕美」譯為[絕美之城 ],是出於能指上的考慮,「絕美」作為片名,有些飄忽不定,過於單薄。
也不是與城毫無關係,畢竟故事發生在羅馬,可影片講的卻不是羅馬。
或者說,不單單是羅馬。
故事片大多都是講一個故事,而[絕美之城]開始,索倫蒂諾專注於詮釋一個名詞。
電影中,他是第一個用一整部影片詮釋「絕美」的人,也是將移動鏡頭快剪和散文詩風格結合起來敘事的第一人。
因此,當下的索倫蒂諾顯得那麼獨特。
多了不起。
01.表現絕美
所謂散文,有道是形散神不散。
「形散」是說散文取材十分廣泛自由,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表現手法不拘一格。
「神不散」指的是散文所要表達的主題必須明確而集中,無論散文的內容多麼廣泛,表現手法多麼靈活,無不為更好的表達主題服務。
而散文詩,是在形散神不散的基礎之上,建構詩的意境。
[絕美之城]的神,是絕美。
而形,是一堆碎片,意義線的鏈接,幾乎不可見。
影片開頭,是大段的黑底白字,來自路易·費迪南·塞利納的[茫茫黑夜漫遊]。
旅行十分有益,使人浮想聯翩。
其餘一切只是失望和厭倦。
我們的旅行完全出自想象,這就是他的力量所在。
我們的旅行從生到死。
人和畜牲,城市和事物,都出自想象。
這是部小說,只是個虛構的故事。
利特雷說的絕對不會錯,況且人人都會想象
只要閉上眼,他就在生活的另一面。
索倫蒂諾拿它做開頭顯然有自己的用意,[茫茫黑夜漫遊]同樣是散文詩,如[絕美之城
]一樣極富韻律。如同塞利納的文字,索倫蒂諾的畫面,同樣絕美。
這種絕美,靠的是巧妙的電影語言,也就是之前所說的移動鏡頭快速剪輯。
索倫蒂諾的電影很炫技,也多半得益於這個拍攝手法。
最早出現在鏡頭之中,是黝黑的炮口特寫。
隨後鏡頭由炮口拉出,士兵們轟響禮炮。
鏡頭緊跟遠去的炮聲上搖,廢棄的城牆上,是鼓掌的人群。
鐘聲響起,上搖的過程中,人群切到教堂的鐘樓。
剪輯速度不斷加快,移動範圍持續變小,景別由遠及近,從一聲不響的雕像。
到雕像前沉默的男子。
再到雕像間凝視的人。
以及雕像旁仰望樹叢的女人。
一個簡單的雕像,由於不同的拍攝角度與方法,形成了一組詩意段落。
這個段落,只用了30秒,平均每個部分不足5秒,可見剪輯速度之快。
之後,由拉轉移,由移轉推,帶出公園長椅上酣睡的流浪漢。
聖壇邊洗手的胖子。
日本的旅行團。
升降炮出馬,輕微旋轉之下,再由推轉搖,大理石的鐘樓之上,是年輕的唱詩班。
脫團的日本遊客,背對鐘樓上的唱詩班,鏡頭圍著他旋轉了180度,似乎一部意大利電影要有一個異國主角登場。
然而,當鏡頭轉到他的背面之時,他暴斃而亡,索倫蒂諾拿鏡頭和我們開了一個玩笑。
緊接著是移動俯拍,唱詩班像神僕一樣,注視著不遠處發生的一切,卻沒有終止歌唱。
鏡頭段落的最後,攝影機終於定格。
聖壇的中軸線上,人群熙熙攘攘。
這一切,只用了3分34秒。
別小看這3分34秒,鏡頭的運動速度與方式每一秒中都在不斷改變。
絕美鏡頭的背後,是無與倫比的鏡頭設計。
02.名詞解釋
[絕美之城]開始,索倫蒂諾才真的成了索倫蒂諾。
第一個索倫蒂諾指的是他本人,第二個索倫蒂諾是人們對他形成的刻板印象。
一開始,索倫蒂諾獨有的移動鏡頭快剪就充斥著整個銀幕。
2001年處女作[同名的人],鏡頭極富華麗之能,推拉搖移俱現。
只不過,他拍的是像[兩生花]樣的非現實題材。
影片足夠精彩,索倫蒂諾卻沒出名。
形式詩意,內容就不能再虛幻了。
像李白,詩風飄逸,寫的卻都是蜀道與天姥。
虛實結合才有意思。
2004年[愛情的結果]有著同樣的問題,愛情作為秘密本身,並沒有什麼趣味。
與每個導演一樣,索倫蒂諾仍舊在找屬於自己的方向。
他一下子又現實得過火了,2006年的[家庭朋友],題材過於荒誕,反倒和他炫技的拍法格格不入。
後來的[大牌明星]與[為父尋仇]大同小異。
不夠美。
當荒誕缺少一個有趣的題材,只剩下荒誕,其本身作為藝術表現主旨,也就失去了意義。
它需要別的概念將其建構起來。
比如[等待戈多
]中的等待,[謀殺綠腳趾]中的謀殺。10年以來,索倫蒂諾不能說籍籍無名,但離一線導演仍有不小的距離。
這一切的改變,直到[絕美之城]。
索倫蒂諾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名詞解釋。
像康德用大段篇幅詮釋「物自體」 一樣,他用用整整一部影片來詮釋一個概念。
概念本身沒有意義,經過詮釋,意義便逐漸顯現。
與此同時,索倫蒂諾變得吝嗇,開始做減法。
超現實的東西被作為必殺技,只在關鍵時刻曇花一現。
物以稀為貴,因此[
年輕氣盛]中,喇嘛隨風而起,打坐離地才顯得如此迷人。就像[絕美之城]中,在站滿火烈鳥的陽臺上,修女瑪利亞問Jep,為什麼不再寫作。
Jep看著這片神奇而美麗的動物,他說自己終生在尋找絕美。
修女笑了,她吹起一口仙氣。
火烈鳥全部飛起。
朝遠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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