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山|北京房事

王小山|北京房事

假設你做了一份民意調查,問那些嚮往大城市,卻又不敢來的年輕人,在恐懼些什麼,多半會回答:覺得活不下去,你若再問為什麼活不下去,原因必定只有一個:租不起房。

知乎上有一個回覆上千的問答,問題是:你在大城市最痛苦絕望的是什麼時候。那條回答說:每個月房東發來消息說,“xx啊,該交房租了”的時候。留言一片熱議,想必也是戳中了大家的心。

租房問題,是所有“北漂”“海漂”“廣漂”“深漂”繞不過去的心頭坎。特別對於剛出大學面對社會的年輕人,你無非只有兩種解決辦法,要麼住在郊區,租金一千五六百,城鄉結合部,方圓五百里沒有商業區,每天上班早晚花在地鐵上兩三個小時;要麼住得近,租金兩千五六百,出門高樓大廈,上班不擠地鐵,但一半工資搭進房租裡。

除了錢,租房也會有許多別的顧慮:和租客的關係、和房東的關係、換房前後的對比。事兒一多,故事就來了,你難免就會碰到一些開心的有趣的幸運的事兒,以及更多不開心不愉快倒黴的事兒。

和素未謀面的人住在一套房子裡,不分男女,共用一個客廳,一個廁所,彼此可能只能見到對方身著睡衣、頭髮凌亂的樣子——在小地方,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在北上廣深的年輕人裡,這是常態。北上廣深的出租房,就是一個小社會,也許你在其中會遇到特別多豐富有趣的人和事。

今天這篇文章裡,王小山跟我們聊聊北京那些租房事兒,雖然是一篇從前的舊文,但其實看看現在的都市,除了房子更貴了,幾乎沒有任何的區別。

王小山|北京房事

這個標題有點譁眾取寵,好在大家已經習慣“房事”二字確實是用來說房子的事兒,而不是其原本意思——房子裡發生的那種事兒。更確切地說,標題應該是“在北京租房那些事兒”,買房的經驗實在有限。

1992年,我脫離所謂的“正式工作”,成了一名北漂,就是生活在北京,工作有今天沒明天,居無定所的那種人。很多外地同學,大學畢業後在政府機關工作,當時還能分到房子,也稱自己是“北漂”,我覺得,這相當不要臉,有自己房子的,就不能叫“漂”了,是吧?

第一次租房子是1993年,當時,某同事的親戚剛好有房子出租,價錢是每月100元。由於信任同事,繳納房租之前,並沒有去看房。房子就在琉璃廠某字畫店後邊,平房,好大,35平米左右,當然,只有15平米能用,另外20平米的屋頂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窟窿,最大的直徑有半米長,晴朗的夜晚,看得見星星。下雨時,像郭德綱所說,外面小雨,屋裡中雨;外面中雨,屋裡大雨;外面大雨,就該出門躲雨了——也不至於,開個玩笑。待到北京開始下雪的時候,那房子已經無法再住,只好繼續遊擊。

第二個房東是小西天附近某個居委會,該居委會有一座自行車棚,車棚邊上的小倉庫空置,能放兩張單人床,便租給了我和一個也在漂的大學同學。兩人湊錢買個電暖器,電暖器溫度不足時,二人便裹了棉被,坐在床上讀詩,總算過了那個冬天。由於房東是居委會,有事情只能找居委會主任,那是一個50多歲的老人家,相當和藹,但當我們第三次去他家,借一把螺絲刀時,他的妻子發怒了,斥責我們盡添麻煩。的確,老人家沒義務做這些,這使我們相當慚愧,再也沒好意思麻煩他們,租期一滿,含羞溜走。

實在心疼中介費用,只能繼續託朋友幫忙,有一段時間住在某大學老師宿舍區,那是一套三居室,我住其中一間。那段時間寫固定的稿子,不用上班,收入不錯。遺憾的是,不久以後那位老師把另兩間也租了出去,和新來的鄰居合不來,只好換地方,尋找下一處空間。

第四個房東是政府工作人員,房子在甘家口,是他父親的遺產,一室一廳,要價600元,第二年漲到800元,那是1995年。該政府工作人員很認真,每次煤氣灶壞掉的時候CALL他BP機來修都很準時。那個煤氣灶看上去非常可憐,可能在他父親住的時候就是超期服役的老戰士了。兩年內,煤氣灶大概壞了七次,房東都能及時送來溫暖。好在那個時候我的生活以打電腦遊戲和臨時短工為主,伙食也基本是方便麵就啤酒——成年後才迷遊戲的人會有相同記憶吧——煤氣灶只是用來燒水泡麵,不重要。

王小山|北京房事

圖片by 溯洄

第五個房東是一對夫妻,兒子高三了,他們住平房,院子裡有幾間自己修的小倉庫,可以燒煤取暖。我住的那間每月300元,那是1997到1998年。房東相當歡迎我的到來,可惜的是,雖然我當時來往的朋友中很多碩士博士,但為他們兒子輔導課程的願望一直沒有達成,因為該兒子給自己未來定位還是做房東,“將來我就靠這個院子,把房子租給你們這樣的人就夠了,上什麼大學啊”。果然,即使在北京這樣幾乎人人都能上大學的地方,他也沒能考上。不過他運氣相當好,那裡拆遷,他們家的院子換了三套樓房,一大兩小,只做房東就足夠他生活了,很美好的未來……

1999年,終於找到相當靠譜的工作,可以住好一點了,在北京大學南門,兩居室,有暖氣,哇!和另外一個朋友合租,朋友是個軟件高手,在玩遊戲方面相當有心得。這第六個房東是一對老夫婦,為人很好,就是喜歡經常性提價,一年多以後,在他們又要提價的時候,我實在無力也不想承擔了,剛好,有個廣州的工作機會,告別。

2002年,從廣州回到北京,又要租房。根據多年的慘痛經驗,終於下決心藉助中介的力量,在小西天附近找到一室一廳。房東出國,把房子交給了“房屋銀行”。後來和中介因為小事鬧摩擦,電話裡互相聲稱不惜一戰——本質上,我是個怯懦的人,嘴上不讓人,其實很害怕打架,他們也沒想真的用武力鎮壓,雙方只是電話裡吹牛逼。雖然架沒打起來,但合作已不可能,只好另找中介。

在北京的第八個房東了,見面時,中介帶來一個女子,說房東是她母親,因病住院,急著用錢,她只好代母收租。談好的價錢是2200一個月,押二付六……房子雖然舊了些,但對我這樣要求不高的人來說,足夠好了。住到三個月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是房東老太太,問我要下三個月的房租,我說“都給你女兒了”,她說她沒有女兒,中介只按每月1900元給了她三個月的房租。壞了,急忙約見老太太,一起去找中介,當然,已經人去樓空,我的押金,老太太三個月的房租,也和中介一起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只好和老太太另籤協議,該老太太人很溫和,最大的特點是喜歡算賬,煤氣、電、有線費用……這個你交到幾月的,那個你什麼時候沒交,這個窗簾你住進來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門把手似乎鬆動了……離開時,我給她的押金一分沒拿回來,還倒貼了幾百。無話可說,她算的可能沒錯,不過從那以後,我養成了保存所有收據的習慣,不再隨手亂扔了。

2004年迎來我的第九個房東,是一個駝背的中年男子。房子在崇文門附近,租期一年,租房時我和他約好,我可能租十一個月就不租了,他說,沒問題,到時候可以退你一個月的房租。十一個月後,該房東推翻了我們之間的君子協議,合同上註明的押金尚不退足數,何況嘴上雖說好但沒留字據的呢。我不能怪他,誰讓我自己不仔細,沒把約定寫到合同裡呢,更何況,十一個月,他可能忘了吧?

第十個房東是一對小夫妻,不過來談的時候中介帶來的是丈夫的父母,這家中介相當仔細,合同細緻到讓人心煩,但這很好,有效地避免了許多麻煩。小夫妻人都不錯,甚至有一次參與了我和朋友的飯局,被一朋友說成是房東和住戶間的典範。

第十一個房東是一對老夫妻,大學老師,那是2006年,由於換了工作,我搬到清華大學裡居住,似乎運氣好起來,房東也開始靠譜了,大家相安無事,到我換下一個工作說再見時,還有點傷感。

第十二個房東還是一對老夫妻……我在極力搜索所有房東的音容笑貌,但遺憾的是,似乎記憶出現了斷裂,有一些時間,一些事情,已經接不上了,遺漏幾個房東在所難免。

2008年1月,終於搬進了自己的房子,雖然只有40多平米,但畢竟,是自己的房子啊,呵呵。

王小山|北京房事

程益中經常拿我舉例,跟別人說,北京柴米貴,居之大不易,你看王小山,辛辛苦苦二十幾年下來,只買得起那麼小的房子。

這些話讓我很羞愧,羞愧過後再想想雪村這個窮鬼,連四十幾平米的房子都沒有,還在到處漂,幸災樂禍一下,瞬間就平衡了。

幸福。

王小山|北京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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