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加斯頓(Philip Guston)，上世紀40年代即已成名美國的藝術巨匠，被譽為“美國先鋒派抽象表現主義繪畫的領軍人物”，在他位於10街的工作室隔壁，居住著波洛克(Pollock)、德庫寧(de Kooning)、克萊尼(Kline)以及羅斯科(Rothko)等一眾大師級人物。不少人深為加斯頓的抽象作品所震撼，認為那隱約中透著莫奈的影子;馬克 . 羅斯科看了他的抽象作品，認為他是“最會講故事的人”。
然而，幾乎已達到當時抽象藝術頂尖水平的加斯頓，最被人津津樂道的偉大之處卻是他攀上高峰之後的驟然轉身!離開紐約的加斯頓，在一段漫長的沉寂、掙扎、探索之後，1970 年重返紐約藝術圈，在紐約馬樂伯畫廊(Marlborough Gallery)展出了一組新的具象繪畫作品。
菲利普·加斯頓《無題》約為1957 水粉 紙上57.2 x 72.4 釐米 / 22 1/2 x 28 1/2 英寸
在這些作品中，他以生活中的日常對象為主角——椅子、燈泡、手、書——這些在藝術家筆下變得有些怪異的圖像其實是他內心痛苦的象徵。這些高度個人化的繪畫表達如同迷一般，讓人很難完全讀懂。作為抽象主義先鋒人物的加斯頓，這一“突兀”的、向具象風格的轉身，如同在紐約投下了一記重磅炸彈。評論圈毫無疑問沸騰了，但大部分的聲音是一時難以接受的抗拒，以及讀不懂的困惑。
菲利普·加斯頓《無題》1973油彩 板上121.9 x 152.4 釐米 / 48 x 60 英寸攝影：Genevieve Hanson
“我們所繼承的抽象藝術有時是不可理喻和可悲的。繪畫是自發的，純粹的，為自己創作的，因此我們應該拋棄固有的概念，突破繪畫的極限。但繪畫又是‘不純粹的’，正是對不純粹的改造讓繪畫得以發展和延續。我們是繪畫的創造者，也是繪畫的奴隸。”菲利普·加斯頓如是說。
菲利普·加斯頓個展於豪瑟沃斯香港開幕
平心而論，一位藝術家以漫長的歲月形成的獨特的藝術語言、鑄就的耳熟能詳的名聲，並非能夠輕易打破。一方面，掙脫自我、超脫自我是一項巨大的挑戰;另一方面，熟悉他的追捧者、藝術圈會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不知所措，這背後又往往牽涉著利益的角逐。對我們所有人來說，熟悉的總是覺得安全而可靠，變化總是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藝術家之女、也是此次展覽的策展人穆薩· 梅耶
菲利普·加斯頓的偉大恰在於此，他的驟然轉身，跳開了所有的期待和讚譽，他冒著被人批評、遺棄的危險，誠實地面對自己內心的困惑，並勇於對自己的疑問和探索做出實踐性的努力。所以，相隔幾十年之後回首，加斯頓的藝術、人格都無一例外地閃爍著耀眼的光輝。
菲利普·加斯頓個展現場，圖片提供：豪瑟沃斯
5月29日，豪瑟沃斯香港在皇后大道中的HQueen’s大廈舉辦了菲利普·加斯頓個展，由藝術家之女穆薩· 梅耶(Musa Mayer)策展，涵蓋了藝術家從1950年至1979年創作的近50幅繪畫。此次展覽是繼1985年在澳大利亞的巡迴展後，藝術家在亞洲的首次全方位回顧展。在展出的50幅繪畫中，橫跨加斯頓廣受讚譽的抽象作品時期，並體現了其轉型至先鋒形象繪畫時期的過程。展覽整體上以疏鬆的時間順序為框架，豪瑟沃斯第16層的展覽空間將聚焦加斯頓的抽象系列作品及其後期在風格上屢見突破的部分作品;第15層的展覽空間將展現藝術家的一系列晚期傑作， 連同紙上作品一併展出。
菲利普·加斯頓個展現場。圖片提供：豪瑟沃斯
細究起來，菲利普加斯頓所受的所謂“學院訓練”極為短暫，只是在洛杉磯的蒂斯藝術學院待過一段時間。上世紀30年代，美國經濟大蕭條，政府出面支持不少大型項目，以解決大規模失業問題。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加斯頓獲得了創作大型壁畫的機會。現如今看來，加斯頓當時創作的油畫和壁畫中深受德·基里科、畢加索、墨西哥壁畫以及意大利文藝復興壁畫等的影響。這也為他後來從抽象迴歸具象埋下了伏筆。
加斯頓在2017年威尼斯雙年展展覽現場，圖片提供：豪瑟沃斯
具象探索十年之後，加斯頓是從1940年代開始轉向轉向抽象主義風格的創作。外界對於這一轉向無疑是肯定有加的，不少人甚至認為在加斯頓的抽象作品中看到了莫奈的影子。這一時期的加斯頓“春風得意馬蹄疾”，作品中的色調也顯得如此的明豔、璀璨。評論界一致的認可，商業上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加斯頓因此成為美國先鋒派抽象表現主義繪畫的領軍人物，與他工作室毗鄰的波洛克、德庫寧、克萊尼等，都是如今耳熟能詳的藝術巨匠。
加斯頓在2017年威尼斯雙年展展覽現場，圖片提供：豪瑟沃斯
然而，轉折來臨得如此突然，就在1962年，紐約古根海姆博物館為加斯頓舉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回顧展後，加斯頓漸漸對純粹的抽象主義感到了厭倦。隨後幾年，一方面，沉重的暗色調、灰暗的形象逐漸在加斯頓的作品中佔據了主導;另一方面，他似乎有意識地從繁華、喧囂的紐約藝術圈中抽身而出，一直在伍德斯托克的工作室進行創作，直至過世。
菲利普·加斯頓個展現場。圖片提供：豪瑟沃斯
60年代的美國，經歷了劇烈的社會動盪，充滿了刺殺與暴力、民權運動以及反戰抗議。曾經的抽象主義大師，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似乎做不到“兩耳不聞窗外事”。如果用中國傳統的觀念來看，當年的加斯頓很有些“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的意味。他對外界發生的所有的不公平、暴力、血腥、醜陋的現象並不無動於衷，相反，他如此激烈地憤怒著、呼喊著、回應著，而手中的畫筆，是他唯一可以倚仗的武器。
菲利普·加斯頓《器皿》1960油彩 板上76.2 x 55.6 釐米 / 30 x 21 7/8 英寸攝影：Genevieve Hanson
抽象作品漸漸成為加斯頓的過去，具象的形象開始重新出現在他的畫面中。但跟之前的具象創作大相徑庭的是，現在的具象是看似簡單的深刻隱喻。加斯頓從日常事物入手，創造出一系列典型的加斯頓式物品，包括燈泡、書籍、鐘錶、城市、木頭上的釘子、香菸和鞋子。在這些平淡、熟悉的日常敘事中，加斯頓不經意地注入了意味深長的諷刺、反思和期待。“它們看起來不再像是繪畫了，更像是自我坦白，自我曝光。”
菲利普·加斯頓 《無題》1968丙烯 板上45.7 x 50.8 釐米 / 18 x 20 英寸
在今天看來，相比之前的抽象風格，這些作品無疑是深刻而更具有偉大情懷的，加斯頓對人性的探討和思考，對和平、自由的追逐和渴望貫穿創作的始終。但不得不說，當這些作品猛然亮相時，習慣了加斯頓抽象風格的觀者彷彿驚掉了下巴。1970 年，加斯頓重返紐約藝術圈，在紐約馬樂伯畫廊(Marlborough Gallery)展出了他創作的具象繪畫作品。藝術家之女穆薩· 梅耶回憶說，當時的藝術世界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它們。藝術評論家冷酷無情地點評道：“這位曾創作出優雅而美麗的抽象作品的畫家，怎麼會開始用這種看上去粗糙又卡通的方式描繪暴力呢?”
菲利普·加斯頓《四處騎行》1969油彩 畫布137.2 x 200.7 釐米 / 54 x 79 英寸攝影：Genevieve Hanson
在每一本經典故事中，“先知”總是痛苦的，因為他能準確地看到未來的走向，卻無法讓和他同一時代的人們相信他是對的。“我不明白為什麼對於我們這個時代而言，拒絕運用人們所熟悉的圖像和符號會被視為是一種自由。這其實是我們的損失，它將折磨我們，然而正是這份遺憾鼓舞著現代繪畫和詩歌創作不斷革新。”加斯頓曾說。
菲利普·加斯頓 《發熱》1976油彩 畫布174 x 217.2 釐米 / 68 1/2 x 85 1/2 英寸
直到1980年代，加斯頓晚期迴歸具象的作品，仍沒有完全被人們所接納。大部分人總是偏愛沉浸於虛幻的、看似美好的描繪中，而對現實生活中真實存在的殘酷的一面缺乏直視的勇氣。在人性普遍的弱點面前，加斯頓無疑是一個強者和勇者，他用藝術生命描繪了一個“具象——抽象——具象”的輪廓，但這輪廓本身並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這一歷程中淬鍊出的思想的深邃和心靈的偉大。
菲利普·加斯頓 《發熱》1976油彩 畫布174 x 217.2 釐米 / 68 1/2 x 85 1/2 英寸
如今，加斯頓的晚期作品已被公認為是 20 世紀最重要的藝術創作之一。他的藝術生命也成為人們反思的契機：藝術家僅僅只是停留在描繪藝術的層面嗎?站在社會反思和人文關懷的高度上，也許他們所能做的可以更為廣泛、深刻。
閱讀更多 古玩藝術品鑑定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