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聊聊湯唯和梁朝偉這部被低估的神作了

在李安拍過的電影中,這一部被討論得最多,普通觀眾關心的是梁朝偉和湯唯有沒真刀真槍的上,還給出各種截圖做證明,這種嚴格的考證手法實在是中國論文界最需要的美好品質。把意淫的想法放低,單純看做一部電影,他們當然是真的做了。就算真的做了,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哪輪得到你一個妖怪來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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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開歐洲的哲學電影不談,大多數電影都在製造共鳴,製造情感的共鳴,情緒的共鳴,這種共鳴經過大熒幕和演員還有技術的傳遞,進入觀眾的內心,一旦你從中找到和自己類似或是想要的東西,你就會欣喜若狂地愛上這部電影,並給它打上高分。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意識到自己看的到底是電影本身,還是自己的記憶或是幻想,於是很多一般般的片子才有了高票房和高口碑。比如中國的《前任3》、美國的《黑豹》。

同時,受制於我們自身的知識、經歷和眼界,還有導演傳播的方式,很多電影是會被誤解的,你卻渾然不知。討論人家是不是真做這個事情,如果各位官人有興趣,完全可以去看《九首歌》和《感官世界》,直接鏡頭拍給你看個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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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弄明白李安的這部神作,不是管他們是不是真做,是要清楚在《比利林恩的中場休息》之前,他的電影幾乎只在拍一個東西:東西方傳統倫理下的情感掙扎,拍東方電影時他很西方,開放自由;拍西方電影時又帶著東方,含蓄內斂。這個掙扎在《斷背山》充分顯露,不過到達頂峰的確是湯唯這部。

明白這一點之後,還要繼續知曉人類情感的複雜性,即愛和性的關係,它們是李安這部電影的核心。這倆關係大多數中國人不懂,即使懂了也受制於傳統禮教的束縛,不敢聲張。因此,李安挑戰了兩個東西:一個是情感倫理,一個是社會道德。他把這兩個東西結合在一起,放在了湯唯身上,大開大合之後的落腳點卻是女人的情感心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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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知道這部電影最重要的只有三場戲,這三場戲裡分別顯示了易先生和麥太太的情感之路。

至於王力宏和其他配角其實真沒啥用,就是穿針引線,串起了整個故事,豐富一下人物的社會關係,同時提供一個故事背景而已,他們是由頭,但不是終點。

經過一連串的試探和調戲,易先生終於忍不住了,他在一座破舊的公寓裡把湯唯給上了。這一場戲幾乎看不到任何情感的交流,與其說易先生在用對於特務的方式對待麥太太,不如說易先生回到了動物本能的發洩。不管我們如何否認,人類是動物這一事實從來都是真理。對動物來說,征服和佔有才是顯示男性力量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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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神奇的是,很多女人的潛意識裡也有被強X的幻想,具體表現就是大多數女生都喜歡霸道總裁那一款,她們享受著被佔有的快感,同時也需要被尊重的安全感。完事後,湯唯的嘴角是微笑的,她已經成功靠身體吸引了易先生的注意,不過,在潛意識裡,她的被佔有感也得到了獸性的滿足。

男女關係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任何的吸引一定包含著身體的吸引,甚至一開始就是被身體吸引,那些所謂的純靈魂伴侶,要麼是少數,要麼是偽裝,要麼是真的都很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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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麥太太假裝要走,這時候的麥太太表面上迎合著易先生,暗地裡已經對易先生動心,但她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以為她在做任務。易先生呢,也已經喜歡上了麥太太。

可以證明這一點的是他們的對話:

你相不相信…….我恨你

我相信

三年前不是這樣的

我恨你

我已經很久不相信任何人說的話

你再說一次,我相信

那你一定很寂寞

可是我還活著

你知不知道每一分鐘我都在恨你

我現在回來了你還恨嗎你還回香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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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位高權重,呼風喚雨的男人,從來都不缺女人,缺的是理解和信任。當他開始相信麥太太的時候,他就已經淪陷了,當麥太太說他很寂寞的時候,他就徹底妥協了,所以,後面他才會用問句的形式,沒有強迫。

但內心深處的不信任感並不是通過一次對話就可以解決的,在第二場床戲中,即使易先生不再用強勢的方式做,也在無意識中流露出控制慾,這個控制慾已經不再是獸性,還帶著人性的某種愛意,他們有肢體交流,有眼神對視,有內心活動。

如果這些還不夠明顯,我們可以看完事之後易先生的反應。麥太太說:給我一間公寓,易先生笑了,和之前的麥太太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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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先生看來,他終於留住了麥太太。當一個男人想留住一個女人的時候,他一定是已經愛上她了,或者說非常喜歡她了。想留住代表著不捨,不捨就是愛意的本能表現。

第一次是獸性的本能,第二次愛意的本能。這兩個本能都是無意識流露的,正是因為無意識,所以才顯得真實可靠,它是沒有邏輯可言的,又遵循著某種定律。

這個定律反應在床上就是,只要兩個人彼此有愛意,那麼性就會加速他們的關係進化,性是一種溝通的語言,李安一定非常清楚這句話的含義。所謂床頭打架床尾合,道理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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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東西是,性會產生依賴。麥太太已經賴上了易先生,她開始抱怨易先生行蹤不定,賭錢大輸。

易先生則更明顯。還是通過對話來看:

我今天想著你,張秘書說我心不在焉,他來跟我報告事情,我可以聞到你身上的氣息,我不能專心。我們今天在車站又逮捕了兩個人,他們把其中一個砍得當場腦袋開花,腦殼去了半邊,眼珠也打爛了,而我想的竟然是他壓在你身上幹那件事。

註定兩個關鍵信息點:聞到身上的氣息和壓在你身上幹那件事。一個是迷戀,一個是佔有。佔有從始至終都存在,但迷戀這個東西是慢慢形成的,戀愛中的兩個人一定會有迷戀,有迷戀才有在一起的慾望,當迷戀達到頂峰無法控制的時候,就必須通過性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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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床戲很激烈,像乾柴烈火,這是兩個相愛的人做的事。最大的變化有兩個:一個是麥太太更主動了,另一個是易先生放鬆了警惕。在情愛的世界裡,男人一向佔據主導地位,女上位的出現對易先生來說代表著男人放棄主動,給與女人絕對的信任和統治。而對女人來說,只有愛著這個男人,她才會去主動讓男人滿足(除非她是小姐)。這一場戲的精妙之處在於,易先生和麥太太各自的心理變化。

易先生信任麥太太,即使用枕頭矇住,進入自己最怕黑的狀態也不忍心拒絕,麥太太則是充滿矛盾的。如果之前只是意識到自己在做任務,那現在的她在有條件殺他的時候沒有動手就代表著徹底愛上易先生。套用麥太太的話來說:他不但要往我身體鑽,還要向條蛇一樣,往我心裡越鑽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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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李安也深知床上的男女容易失去理智,沉迷在身體的娛樂中無法自拔。就在易先生慢慢愛上麥太太的時候,麥太太一邊愛著一邊充滿警惕。她沒在床上殺他,但下了床還是想殺他,理智和情感是分離的。

理智上,他們設下埋伏準備對易先生實行最後一擊,情感上,麥太太看到易先生買的鴿子蛋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要我做你的妓女。

我帶你到這裡來,比你懂怎麼做娼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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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沒,精不精彩,牛不牛叉。兩句話,就把各自的心裡活動交代得清清楚楚。好了,床上不忍心,是因為身體,床下繼續不忍心,則是因為理智。當然這個理智不是絕對的理智,而是愛情裡的理智,維護愛人的理智。

當然,你可以說之前的麥太太是偽裝多過真實,並沒有這麼多內心戲,但如果真是這樣,整部戲就跨了,後來的“你走”和“我只想看它戴在你的手上”以及最後的“有人問,就說麥太太臨時有急事回香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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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句話是什麼意思?已經是相互維護和成全了,這不是情感突變的反應,而是真的睡出感情的表示。麥太太放棄了任務,也就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易先生選擇了說謊,也就選擇了愛情。

假設拿掉了這三場床戲,整部電影就會淪為垃圾,變成特殊時代下對愛情不道德的討伐,梁朝偉影帝開掛一樣的精準表演你也就無法見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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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和愛情向來是被歌頌最多的,前提是他們符合正面的宣傳作用,可是轉過頭來想想,愛情這種東西根本就沒有什麼正面和道理可言,它甚至會觸犯禁忌。這部電影所表達的不就這個意思嗎?革命是幼稚的,熱血的,不成熟的,只有愛情是真實的。

再簡單一點,整個故事其實就是張愛玲的一句話:通往女人靈魂的通道是yin道。那為什麼梁潤生沒有通往靈魂?因為沒有愛,沒有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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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分得清什麼是愛,什麼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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