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幾十年散記》開篇三則

《我的幾十年散記》開篇三則

《我的幾十年散記》寫作者及文稿介紹:

《我的幾十年散記》共30篇,是作者退休後整理多年磕絆“土鱉”書寫而成,內容格式皆無定規,家長裡短平凡普通,似流年帳薄,也或許有些升降跨度。

《……散記》中集合了參軍當初的生命鍛造、父親母親等生命的榜樣,身邊的醫生、管理的擔當、人與大自然的些些碎筆。整理中,像是一直記著尊從年代心情的感覺,消除千千擾亂寡淡記述不去說教,但無論如何謹慎警惕,筆落了,花開了,都裸露出最真實的自我。能與圈內圈外的喜好、知已分享很是快樂,謝謝閱讀!

《我的幾十年散記》開篇三則

我的職業基準教育出自醫科華西,幾十年責任“維護生命整救生命”的擔當,就從生命開始記述,因為“維護整救生命”的美妙和高度,不完全在於精湛技術對人體生理的精準表達,而在於精美“人性”詮釋塑造出的藝術過程。

今天出鏡:開篇三則。

一個“生命”的大秘密(小時候的故事)

在八一小學讀書的時候,有一個“生命大秘密”的故事,這故事幾十年被同學們講爛了,可是每一次講起來都會心意衝動。

三年級,班裡來了一個小男生“東東”。

小男生白皙秀氣,一來班裡就被老師安排在第一排中間的坐位上。

班裡因為有了他,經常會鬧出點小地震。

在那個家家4、5個姐妹兄弟的年代,小男生太特別了,居然獨子一身沒有姐妹兄弟,30多男女學生對半的班級裡,他的嬌氣超過了班裡的全部女生,鶴立群首。掃除勞動他有時不參加,老師對同學們說明“他瘦小,還不能承擔”,他在寢室裡可以特例擺放小食品,老師解釋“體質虛弱,需要補養”。

更特別的是他媽媽,全班同學幾乎都認識,本來像貌端莊耐心和氣,十足的舊日大家閨秀,卻過逾溺愛孩子,她對“東東”的呵護親暱,成了同學們課餘學間的繞舌話題。

一回班裡正在安靜自習,東東媽沒有任何預告衝進教室,一副寬大的課堂只聽她在喊:“東東,東東”,同學們下意識的急忙抬頭,就見她媽正歇斯底里的溫柔扶愛兒子,為兒子整理掛在胸前的紅領巾………,軍隊的兒女就是有紀律,全班三十多同學幾乎沒有一絲的騷亂躁動,教室秩序依舊規順井然,唯一有的,是一個個低頭歪臉的細細嗤笑。

那一回週末回家,我在飯桌上對著母親熱情播報“東東媽闖入我們班的自習間”,“一個大人怎麼這麼沒禮貌沒規矩”,話到興致勁頭母親出乎尋常衝我大嚷:

“不懂事的孩子!”,

母親鋒利的快語一句接著一句,一刻也沒有停下來:

“東東爸在朝鮮戰場上犧牲了,你張阿姨的大兒子轟炸的時候也死了,一個女兒後來找不到了,三個孩子就剩下這一棵獨苗”,

“張阿姨精神打擊太大,還留下個絮絮叨叨的病根兒”,

母親末了,再重重加上一句:“不懂事的孩子!”。

我被母親的暴雷炸的驚呆了,一時無以言對卻滿心狐疑:“東東,明明是有父親的嗎?”。

兩秒鐘功夫,母親突然猛醒,感覺自己出了大錯誤,開始努力掩飾自己的急躁,扭捏的溫和起來:

“你張阿姨太不容易了,不出兩年前前後後走了3 個親人,東東現在的爸爸(繼父)是組織上給安排的,好照顧他們娘倆兒”,母親的全部溫和其實都是為了這最後一句嚴肅通告:

“誰也不許把東東家的事說出去!”。

母親的話,道出了一個“生命的大秘密”,震驚天地!

那時我11歲,我怎麼也沒想到,一個“生命”,會讓這世界締造出這麼大的“謊言”,會瞞下這樣多的大人小孩兒,怎麼也沒想到,我這樣的小孩兒能接觸到這樣大的情報機密,而且要為這份重大堅定堅守。那一天,我像是一下子長大了,像是領受了一項沉重的大任務,如果母親不是發著火的告訴我,我會感覺自己更加莊嚴而偉大。

後來很長時間我知道了,知道了東東的家事其實全班幾十同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這一群,一幫,一夥,其實稚嫩頑皮的狗屁孩兒,多少年不約集至,共同為革命英烈藏匿私密,所有的“謊言”和藏匿都是為了年幼東東的健康成長,全班同學只有東東自己對他的家事素昧平生。

東東15歲叛逆母親的重重阻撓從軍入伍,18歲,他長大了,組織上莊重的為他開解身世秘密。

有一年去東東家看海,東東送我他的長篇著書《閱讀父親》,返回北京的家,幾乎豪無停息的捧讀。

讀過東東的一家人,看過東東與親生父親墓碑前合影,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滄海桑田,血脈交融,為了熱愛“生命”,無數年幼的孩子們承接了父輩的矜持,用高清度純潔的意志,用對世態炎涼的絕對任性叛逆而不懈堅守,他們年小卻一樣懂得:這個秘密關乎“生命”!他們一樣擔當:用愛,維護生命的健康!

給痛苦以生命的力量

講講“一枚斷指”的故事

當護理員的時候,那條走廊那幾間病房,每天工作內容不變,給傷病員送飯送水清掃走廊。當了護士,工作的內容完全變了,由護士長每週進行排班,白班夜班,排了什麼班就在什麼時候上班。

護理隊伍裡,我屬孬種,所有的護理操作技術均與“精湛”無緣。最怕上夜班,沒了親密戰友的一臂助力,遭遇大小不利就會茫然無助,甚至出大錯。

秋天,雲淡天高山滿野果,一天,我值前半夜小夜班,要到夜裡一點下班,如果學雷鋒做好事,就兩點再去叫醒接班的護士,夜班最難熬。

十點多了,營區早已燈熄,傷病員也都睡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病區的醫生辦公室燈火通明,值班的醫生還在辦公桌前。

走廊上突然傳來陣陣潦草空谷足音,這聲音漸行漸近,直到四五個農民工匆匆進入醫生辦公室,他們一下子圍住值班的男醫生,中間一個右手託著左手,可以判斷是左手受了急傷,被托起的左手像個大包袱被一件土灰的衣服包裹起來,幾人當中的一個還未停息腳步就哈出呼呼粗氣:

“醫生,手指頭斷了,給看看”,

“怎麼斷的?”,醫生問,

“吃(山)梨的時候,刀子削掉了”,

醫生邊問邊打開大包袱,當看到包袱裡血肉模糊,醫生忙引領病人來到換藥室。醫生為傷者清洗傷口,並確認食指被刀子削掉了一截,醫生說:

“消消毒,我給你做個清理縫合”,

“在呀在呀,拿來了”,一個小夥子急忙從後面擠到最前方,雙手托出一個小包裹,醫生愣了一眼,無奈,但馬上呵愛有佳,他接過小包裹交給我:

“去打開看看”,

我接過小包裹放到操作檯上,除去布料包裝將紙質包裝放在白色方瓷盤上,這物體珍貴的數不清包了多少層,一層接著一層打開,總算到了最中央,現出了一個圓形血球,低頭肉眼仔細分辨,心有些慌,沒有確定物體的真實內幕。

還在猶豫時醫生走了過來,他在消毒罐裡取了一把長攝子夾起血肉模糊的物體走到水池邊沖洗,嘩嘩的水流一層層撥去物體表面的血漬,物體越來越乾淨清晰了,醫生將物體用攝子鉗住拿到地燈下觀看,然後又回到水池邊做最後的沖洗。

醫生其實早已看清了物體的本質,但並未急於表達,當他確定物體很容易辨認後才終止流水沖洗,他一隻手攝著物體走到病人面前:

“你們都過來,都過來看看”,

幾個人都圍在了醫生面前:“這不是削掉的手指頭,是一個梨壺(核)”,

“梨壺”!,太可笑了,我“撲哧”笑了起來。

病人走了,夜已深了,值班醫生沒有馬上回值班室休息,他坐在辦公室裡舒口氣。

今天的夜班過的好快,這樣有趣的故事讓我興奮,收拾完換藥室我坐在值班醫生對面,:

醫生打斷我的話:

“手指突然切斷了,誰都想能接上,病人痛苦的時候我們不可以哧笑”,

我一下子怔住了,值班醫生不是在這裡舒口氣與我談天說地,而是在等待他要對我的告訴,從小到大上學當兵我一直優秀,這一次,沒有顏面的苦痛。

“一枚斷指”在詮釋醫療崗位的執業基本,像是引領,告訴我面對任何苦痛絕不可輕描淡寫,領我從輕淺俗世中出來,慢慢走向心意溫暖承載力量。

電話裡的生命

大年三十,醫務處門前的大走廊也寬大空蕩起來,大樓門外向左向右雙側輕坡道變得不再疾步匆匆,黑綠的松枝伸長枝臂籠罩著雙側的輕坡道,幾多濃陰遮蔽了明朗的冬日。

“喂”,

電話裡沒有人與我對話,“喂,喂”,還是無人回答,只聽到最明確:“砰!”,“砰!”,一共兩聲,我心頭重重閃過“三十兒的鞭炮越來越早了啊”,面對無人對話的聽筒我開始由低到高聲聲質疑:

“講話呀”,

“是誰在打電話”,

“為什麼不講話”?!

聽筒裡很快安靜下來,靜極了,靜的讓人無所措手無法做出任何決斷,我放下電話。

就在我放下電話不長時間,醫務處門前的大走廊奇怪的升騰起來,亂哄哄的,我拉開門,還沒張口就有人直衝衝的對著我:

“急診的醫生被打死了”,

“什麼?!打死了?!”我不敢相信,

“在哪裡?”我問,

“還在急診嗎?”,我又問,

我驚恐的發呆,毛骨怵立,我不能再聽也不能再問,我值班,我必須立即趕到現場,我回頭鎖門跑出住院大樓。

跑出左側輕坡道直奔急診,見醫務處主任迎面趕來,他看見我拉著黑臉嚴厲命令:

“趕快給我回去”,“守住那個電話!”。

“守住那個電話!”,我轉身急匆匆與主任同行,返回醫務處。

後半夜,電話機裡傳出險惡的恐嚇:

“我是王XX,你們聽好了,不怕死的就來抓我”,

“我王XX在哪裡摔倒就會在哪裡再站起來”,

那一年,我30歲,“二王”重大殺人案發,我在指揮崗位值班,夜裡冷闊的大值班室只我一人,電話鈴聲次次都讓人心悸發慌,一夜的恐懼膽怯,但我始終明白:我必須快速接聽每一個電話,因為每個電話都關乎生命,必須擔當。

《我的幾十年散記》開篇三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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