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歲月裡的作坊

流言——歲月裡的作坊

歲月裡的作坊——有吸引力的粉坊

幾間倉庫破舊得不能再存儲糧食了,生產隊把它改成了粉坊,平時閒置著,蜘蛛和麻鵲時常來這裡棲息。紅薯該出土時,社員們就會提早來到粉坊,由裡到外進行一番大清掃,粉坊裡做粉的用具這時也會被洗涮得不留一點汙跡。長成熟的紅薯被社員們一車一車從田裡推回來,經會計過稱換算後,集中堆放在粉坊外的空地上,靜等著走進粉坊。

木製的磨粉機貪婪地吞食著紅薯,吐出一堆一堆的粉碴來,早已等得有些心慌的粉匠這時會趕緊掏一盆粉渣,倒進作粉的大籮裡,加些水後便開始柔搓。

潔白的粉液在粉匠的柔搓下順著水歡快地留進水泥作的池子裡。

大約誤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粉靜靜地沉在池底。浮水放完後,潔白的粉露了出來,粉匠用鐵鏟鏟到吊包裡,然後把吊包掛在屋外的場上曬涼。老家的人把這種粉狀叫“粉角子”或叫“粉旦子”。風乾了的粉旦子看底部像鍋一般圓,看口部四方的角向上仰著像卡通人物一般可愛。粉匠們按照他們的美學理念,把風乾的粉旦子一個一個排起來,齊刷刷的粉旦子這時像他們的士兵,任他們調理。

粉匠們的手幾乎整個冬天都在水中泡著,手不算髒但很粗糙,與光潔柔滑的粉面接觸,顯然不協調,但粉很樂意地接收著,粗糙的手就這樣在粉的溫柔世界裡隨心所欲地遊走。

下粉是粉條製作的後期工序。此時的天氣已進入隆冬,為了保證粉條質量,粉匠們大都赤著單臂,按各自的分工忙碌。他們先把粉旦砸碎後磨成粉,把粉面和成泥狀,一遍一遍地在大瓷盆裡揉搓,生怕粉面中埋下生疙瘩,下出疙瘩粉條。

這個時節,粉坊對孩子們格外有吸引力。他們從學校出來會直奔粉坊,圍在下粉條的大鍋旁,看大人們把攪好的粉團揪一塊來擱到瓢裡,用巴掌“啪啪”拍兩下,瓢底下八九股如線一般的粉條齊刷刷投到翻滾的水中自由自在地遊動。粉匠們不會放任粉條長久地在沸水中取暖,他們憑經驗估計著粉條熟透了就緊趕緊地將粉條撈到乘上水的缸裡,另幾個粉匠赤著單臂將粉條在水中仔細洗漱一番後把粉條撈在一根米把長的細木杆上。這時看杆上的粉條,絲絲縷縷清晰透亮。

孩子們到粉坊不單是來看大人們下粉條,他們直勾勾地看著大人們製作粉條的每一個動作,盼著大人們把碎粉條頭從鍋裡撈上來“賞”給他們,更多的時候,大人們怕被突然闖進來的隊長髮現,也怕招來更多的孩子,“賞”顯得虛無縹緲。孩子們得不到碎粉條頭時,就會從粉坊出來,在涼粉條的曬場周圍打轉,負責曬粉條的那個社員看的再緊些時,他們就在曬場周圍的空閒地上玩跳格子、打陀螺的遊戲,只熬到日落西山社員們把粉條收走了後,這些小傢伙像小雞覓食一般瞪著眼在曬場上拾撿社員們收粉條時遺落的碎粉條頭。

有的孩子很細心,把粉條頭撿到口袋裡裝回家,他們的母親就會在第二天的午飯裡給他們添加些粉條。蘿蔔白菜做成的湯里加點粉條,吃起來不知會多帶勁。可惜,粉條是過節或待客時才能見到,某種程度上,它充當著肉的角色。

流言——歲月裡的作坊

歲月裡的作坊——遠去的磨坊

看過一部舊時的電影,片名已經遺忘了,但片中的一此情節還散淡在記憶裡。……一個陰暗的磨坊裡,中年婦女鞠僂著身子搖搖晃晃中勉強推動著碩大的磨盤,快要倒了的時候就見地主的管家兇狠地在旁邊抱著鞭子朝中年婦女身上抽打。這種情形的刺激使我記住了老師曾教過的一課堂——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對磨坊的初識,竟是一個悲慘情節的的牽引。

認識家鄉的磨坊是在驢的牽引下開始的。那時,隔壁鄰居俊山家的柴棚裡經常會傳來驢的歡叫,驢叫過之後就聽到“咕咚咕咚”說不上是磨盤在轉動還是驢在走步的聲音。星期天的時候,和俊山約好去村東的河灘裡撈魚蝦的,母親卻抓住我這個“小勞力”,讓我幫她去套碾(用碾子粉粹糧食),俊山只好在他家的磨坊裡等我。

俊山家的柴棚裡。那兩個摞在一起的磨盤已經閒置了很常時間,誰家要是磨東西至少得浪費兩擔水才能把它身上的塵灰沖洗乾淨。如果不是過節時有人還要磨黃豆做豆腐,那兩個磨盤恐怕早被拆御擱到了牆角。磨的閒置讓社員們對磨坊的稱謂有了疑質,久之把磨坊改為碾坊。我在磨盤周圍轉著,仔細端詳著這個磨盤是不是電影裡那個中年婦女吃力推動的那一個,然後就問俊山家裡以前用過管家沒有?俊山被問得莫名其妙。母親這時喊我,讓我回家背一捆稻草來給驢吃,那頭毛驢像是有了盼頭,親暱地朝我嘶叫著。

驢不大適應轉來轉去的活計,就像司機們一樣只喜歡走直路。驢的主人設計了這樣的勞動方式,驢必須服從並重復地圍繞。碾盤上的石碾在驢的帶動下悠揚地轉動著,堅硬的五穀顆粒在石碾走過之後很快以粉碎狀鋪墊在碾盤上。母親時不時就會跟著驢的腳步用條笤在碾盤上有規則地裡掃掃外掃掃,直到把糧食粉碎到中意的程度,才肯卸磨。驢的主人為了避免驢在重複的圍繞中產生厭感,專門給驢製作了了副遮擋視線的罩子,驢就在黑暗中繞著碾子也不知驢這時在想什麼,我們這些孩子主要負責看守那些欲來碾上吃食的那幾只雞,順便兼顧監視驢的勞動,驢稍有怠慢之嫌,我們的小木棍就會及時打在它的那個柴瘦的屁股上,驢的警覺讓我們感到了快樂。

在小學還沒有上完時,生產隊長和會計不知從哪兒買來了一臺加工糧食的機器,這種機器大張著嘴把玉米小麥吞下去,轉眼間就會從下面漏下面粉來。後來,隊裡又從外面進了幾臺專給谷稻脫殼的機器,糧食加工的方式從根本上發生了變化。

那個在影片裡曾經讓中年婦女受盡折磨痛挨皮鞭的磨坊,那個曾經為村上人的糧食轉化做過貢獻的“碾坊”,清冷地孤立在俊山家新蓋起的房子背後,再過些年它將會默默地蒼老在歲月的某一個時段。然而,在村裡人的心目中,它的故事永遠年輕著。

流言——歲月裡的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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