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書記:“威逼利誘”貧困母子新創業

原題:《天脊上的路》之一

第一書記:“威逼利誘”貧困母子新創業

(文中圖片均由毛竹攝影;取景:懷玉山)

“有人在麼?”

殘破低矮的土牆,圍著小院。空氣似乎都是凝結的,靜止的。周仲偉踏進院子的腳步聲,在圍牆上發出嗡嗡迴音。

推開虛掩大門,南方典型廳堂。正中一張四方桌,長凳橫七豎八,地下三隻破舊布鞋,沾滿乾涸黃泥。左側牆角倚著鋤、扁擔、兩齒鉗,牆上打了兩枚釘,釘子上各掛一頂草帽、斗笠,釘子間拉掛一細繩,發黃的毛巾破著幾個洞,像一張歪曲人臉。右側一通道,黑幽幽,應該是通往後廚房或豬圈。整個屋,昏暗,陰沉。

走過通道,撥開一道門栓,是廚房。灶是冷的,鍋是冰的,一縷午後光暉從窗外塬坡與藍天相接的天空,照射在窗下擀麵杖上。擀麵杖架在案板上方的木橛。四處,悄悄靜靜。

周仲偉回身。大門後的角落,一條木桌上擱著個斑駁褪了色的舊電飯煲,電飯煲後揚起一張老婦人的臉,花白頭髮蓬亂,睡眼惺忪:“你是哪個?

玉山,史稱東南望鎮,境內有歷史名山懷玉山。玉峰村,處玉山西北腹地,離縣城60公里,因天帝遺玉得名,自古傳說,這是一片“奇峰聳立,古松華蓋”的神山福地。

周仲偉,男,1985年生,江西吉安人。2011年湖南科技大學研究生畢業,輾轉工作於德興市下屬鄉鎮、經開區;2015年,考調上饒市委辦公廳;2016年6月初至今,任玉山縣玉峰村扶貧“第一書記”。2016年7月,周仲偉走進玉峰村貧困戶王禮華的家,老婦人正是王禮華寡母俞香蓮。

站在昏暗的廳堂中央,周仲偉望著那扶門站起的發愣老婦,心中泛起一股說不清的酸——這俞香蓮應該與自己老母親差不多年紀。老母親生前,永遠乾淨利索,她卻雙目無神,孤苦伶仃。

周仲偉簡單說明身份,解釋了一下政府扶貧政策,俞香蓮似乎聽懂了,激動起來。她右手捋捋白髮,左手整整皺巴衣裳,從桌後疾步走出:“書記吃飯了沒?”就要往後頭廚房去打水。

看看手機時間,午後三點。難道她還沒午飯?周仲偉趕緊攔住前行的身影:“大娘還沒吃飯呀?那快吃吧,我早吃過了,一會還要去別家看看。”

俞香蓮欲言又止,想說什麼,最終沒出聲。周仲偉已把她按回了門後竹椅,準備替她盛飯。桌邊上,擺著副碗筷。周仲偉打開電飯煲,一小碗無油的雞蛋羹,底下兩碗米飯。這是她一天的飯菜。

俞香蓮搶過碗筷,訕訕笑:“哪能讓書記給我裝飯呀!老太婆受不起,受不起呦!”俞香蓮突然想起兒子,多年前,兒子也曾這般,總要堅持替自己盛飯,卻因媳婦的離開,從此一蹶不振。

她的眼角似乎就要滲出些東西,趕緊抬起一隻手背搓了搓,有點不好意思:“是我自個養的那隻老母雞天光剛下的蛋呢!”周仲偉心中又一陣酸楚:“大娘,讓王禮華,儘快回來吧!我們共同想法子……”

那日午後,扶貧書記周仲偉與玉峰村一對貧困母子的故事,正式拉開序幕。從此,俞香蓮原本清冷的院子,因為周仲偉時不時出現的身影,漸漸鮮活起來。

第一書記:“威逼利誘”貧困母子新創業

年底,遊蕩整年歸來的王禮華,依舊沒能帶回給俞香蓮多少經濟上的驚喜。只是,王禮華一回玉峰村,發覺老孃俞香蓮與往年絮絮叨叨愁眉苦臉有些不同。進進出出,老母親滿口都是“周書記怎樣怎樣”,講起周書記的一切,老臉上全是笑意。

王禮華在手機裡不止一次聽過“周書記”講扶貧政策,心動,亦心憂。橫豎每年出去也沒能掙啥子錢,若真能在村子裡就謀出條生路,起碼不用丟下老孃一人守家。王禮華期盼,又矛盾。

2017的新年剛過,周仲偉與另一位幫扶幹部陳長開,又來到俞香蓮家。暮靄從南塬和北嶺朝玉峰村圍聚。山脊的水泥路上,來來往往著走親訪友或特意進山觀光的男女。村西頭,在大大小小高高矮矮擁擠著翠竹的莊院中間,夾著王禮華家破舊的老屋,後牆高,簷牆低,陡坡似的房頂上,攙接著稀疏瓦片。

四十邊的王禮華忠厚老實,頭髮捲曲油膩,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一番談論後,終於答應留在村裡自主創業。周仲偉要他談談個人想法和具體困難。王禮華支支吾吾:“我在溫州看見泡腳店挺掙錢的,要不然——我把老屋整整,弄個泡腳店?”

周仲偉哭笑不得,與陳長開輪番為王禮華分析,語重心長:玉峰村是要走向秀美鄉村建設點的,遊客將來肯定會逐漸增多,可當前流動人口數目並不很多,而且,有季節性,入住率也低……

王禮華一下洩了氣:“那我能幹啥子呦!”俞香蓮站一邊著急安撫:“華啊,聽周書記的,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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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仲偉站在門前望著村子裡進進出出的車輛與人們,心生一計:“開農家樂吧!你家這位置,特別適合。你們瞧,飯點時間,那些遊客都找不著地兒吃飯……”

俞香蓮一聽,高興得差點跳起來:“這主意好,做飯我們都會呀!”王禮華甕聲甕氣:“娘,你別摻和,就我們倆的廚藝,誰喜歡吃呀?”

俞香蓮硬起脖子爭辯:“書記說中就中,有些城裡人,還就喜歡我們山裡飯菜。”周仲偉衝俞香蓮豎起大拇指:“是呢,大娘,您這回可比禮華兄弟有見識。”

王禮華還在猶豫不決。周仲偉和陳長開已商議開做農家樂的細節事宜:房子,是肯定要翻修一下的;農家樂招牌得先豎起來;一應傢什也得添置……

王禮華一聽,憋著一口氣,更急:“那得要好兩萬塊錢啊!我沒錢!”周仲偉拍拍他肩膀:“別急!一個一個問題來解決……”

之後一星期,周仲偉首先利用扶貧政策替王禮華申請到農村信用合作社的無息貸款兩萬,讓王禮華先把老屋給翻修。這事兒王禮華倒是積極。房子加固後再加層,很快,兩層的平頂小洋樓成型,裡裡外外白牆木窗,雖說簡單,卻亮堂堂。

周仲偉料定王禮華心中尚遲疑,悄悄讓人做了個“懷玉農香居”紅字牌匾。新屋開火那日,鎮裡村裡,還幫忙購置了農家樂桌椅瓢盆用品,都安進新屋。王禮華終於不情不願地,把牌匾掛上了屋頂耀眼處。

俞香蓮花白的頭髮染了黑,繫著圍裙,戴頂鴨舌帽,腰板子挺得直直,滿臉喜洋洋,抄勺張羅著賀喜的鄉鄰吃喝。玉峰村第一戶農家樂——“懷玉農香居”就這樣在周仲偉他們的“威逼利誘”下開始了營生。偶爾需要招待縣裡來的客人用餐,周仲偉會特意去照顧俞香蓮母子的生意。

第一書記:“威逼利誘”貧困母子新創業

空閒時,俞香蓮學會了跳廣場舞。王禮華理了板寸頭,精氣神好了許多。母子倆的小樓裡外,開始有歡聲笑語。不久後,玉峰村各種大小農家樂,雨後春筍般冒出。懷玉山這塊腹地,越來越熱鬧。

一年不到,整個玉峰村悄悄發生著無數變化。這與周仲偉他們向市財政局要的一個三百萬秀美鄉村建設項目密不可分。山村裡,人均不多的田地統一租給了一家農業開發公司,玉峰村百姓開始依附旅遊業謀生。

新的問題,卻很快又降臨王禮華家。農家樂一多,俞香蓮母子廚藝實在又不咋的,熟客很少回頭,慢慢地,收入自然又比不得別家。有段時間,“懷玉農香居”連續沒客,王禮華著急了。火急火燎找周仲偉賭氣:“沒客人吃飯,這農家樂開不下——我要出去打工!”

周仲偉看著比自己年長,卻還滿臉賭著孩子氣的王禮華,安慰:“我來想想辦法,可你們也得動動心思留住客人呦!”王禮華紅著臉回了家。俞香蓮知道兒子又去煩了周仲偉,氣得拿起鍋鏟拍了他一把:“你咋就這點出息?自己不動心思,還沒丁點耐心?書記是咱一家的書記呀?”

也真是機緣巧合。留心的周仲偉,恰好得知有個施工隊將要入駐玉峰村附近修建生態停車場。山裡進出不是很方便,施工隊必然每天有固定人員需要解決食宿問題吧?一打探,還真是。可好了,在周仲偉的幫忙聯繫下,施工隊與“懷玉農香居”合作了,合理地各取所需。“懷玉農香居”從此有了一些固定的食宿客。

小半年又過去。“懷玉農香居”總飄出俞香蓮爽朗歡快的大嗓門,除了用心給施工隊做飯菜,茶餘飯後,心思活絡的俞香蓮還給客人們唱山歌。天晴時,俞香蓮母子多出洗曬被褥的活兒,“懷玉農香居”添住宿了呀。可母子倆越忙越是精神。

王禮華買上新車,又相了新媳婦,估計年底就要成親嘍。俞香蓮唯一遺憾的,是周書記——還從沒在她家吃過一頓便飯。唸叨數次,每次在村口只要望見周仲偉經過,俞香蓮就非拉周仲偉進屋喝茶水,害得周仲偉總繞彎過村。

有一次,周仲偉遠遠經過,不小心又被俞香蓮瞅見,非回屋拿兩蘋果。周仲偉嚇得拔腿就跑。俞香蓮抱著蘋果硬生生追出好幾百米,終於把蘋果塞進周仲偉手中:“書記這是嫌棄我老太婆做的東西呀?可蘋果,是禮華買的,不是我做的!”俞香蓮氣喘吁吁,噙淚劈哩叭啦噙了一大通。

周仲偉看著如今已很有些自己老母親當年氣色的俞香蓮,尷尬:“大娘,看您說的,咋是嫌棄呀!我們有規定的,扶貧人員不能吃拿百姓任何東西。等王禮華成親時,我一定上您家喝一盅……”

俞香蓮抬起手背搓去眼角淚。她站在陽光下,紅光滿面:“書記吃蘋果。”周仲偉實在拗不過:“那好吧,大娘一個,我一個。”一老一少,就這樣立在路邊,笑看著對方,啃蘋果。

俞香蓮咬嚼下一口蘋果,喜形於色:“要不,我給書記唱支山歌吧!”話音未落,《唱支山歌給黨聽》已從俞香蓮口中飄出。

周仲偉拿著蘋果站在路邊,腦海裡浮現起第一次見俞香蓮的情景,感慨萬分。他含笑咬了一大口蘋果,很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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