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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很久很久都沒做關於兒時的夢了。儘管閒暇時分偶爾懷舊，但我終究不是個沉湎於過去難以自拔之人。然而昨天我不知何故夢見了淮山。
淮山就是Z阿姨，我和Jo小時候都這樣叫她。但這同樣的稱謂，對我們而言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含義。於我，Z阿姨與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阿姨並無差異，而對於Jo，“阿姨”是一個關於“繼母”這個難以啟齒的小秘密的隱晦代稱。
我和Jo是小學前後桌。那個年代，沒有人去炒“學區房”這個概念，就近劃片入學是主流。我和Jo所居住的小區相鄰，便因上下學同路回家而愈發熟絡。但與我獨自愜意地上下學不同，Jo的身邊總跟著一個被他喚作“Z阿姨”的女人。起初，我以為這個女的是他家的保姆，因為從Jo的文具、服飾檔次不難判斷，Jo有一個優渥的家庭環境。後來，在一次家長會上，我媽恰好與Z阿姨坐在了一起，彼此聊天的過程中，我們才知道，原來這個女人不但不是保姆，而且還是個知識分子——中醫科的醫生，名字與一種叫淮山的中藥一模一樣。看來，有時候，名字這個符號與宿命還是緊密關聯的。但這些並未真正令我詫異的，真正令我驚奇的，是她的家庭身份——Jo的繼母，就是我們小孩子口中的“後媽”。
童話故事看多了，誰都知道後媽不是媽，有時候還很歹毒。因此我從未在Jo的面前問起關於淮山的任何事情，我們像往常一樣討論著雞兔同籠的解法問題，爭論著《還珠格格2》裡那個陷害紫薇格格的布娃娃究竟是誰放的，淮山也依舊每天做著Jo上下學路上的“護衛”，時不時也會插話問Jo一些課堂上的問題。Jo形式而禮貌地應答，一句不多，一句不少。
我真正進一步瞭解淮山，是五年級的時候。學校組織我們到郊縣開展社會實踐，回家時恰逢父母出差，我媽媽於是事先交代了淮山，讓我去她家吃一頓午飯，晚上再回家。於是我第一次到了Jo的爸爸和淮山的家。
淮山那晚送我回家的時候，我媽讓她進門做客了許久。在房間內寫作業的我，竟然聽到了門外壓低聲音的哽咽，是淮山。
大人的世界，我們小孩子是不懂的。在那個沒有社交網絡的年代，很多故事都沒有了局。
2
小學畢業後，我們一家搬離了這座城市，到海外定居。當我在海外讀完研究生又拿到綠卡的幾年後，我竟然在異國他鄉遇到了Jo.原來不久前，Jo的繼父和媽媽把公司開到了這裡，Jo來此繼承家業。
我們聊起過往，當年羞以啟齒的家事，如今只剩下莞爾。我問他淮山現在怎麼樣，他說他也不是很清楚，最後也和他爸爸分手了。我吃驚地問為什麼，他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又問及他現在怎麼忽然跟媽媽生活在一起了，他說，大概他爸爸力不從心了吧，同意了。
一切過往，只剩下唏噓，而只有時間知道。
路過的一群老醫生嘰嘰喳喳地嘆息：“淮山慘啊，下週和工會一起去慰問下。”“是啊，老公癌症這麼多年，為了他好要跟他離婚，離了淮山還是悉心照顧……”
更明白了我為什麼會忽然夢見她。
那一次我曾經想跟她打招呼，卻不知從何談起，或許，她已經忘了我吧。
《本草綱目》有言：“淮山，健脾補益、滋精固腎、治諸百病，療五勞七傷。”淮山，她一直都在為人療傷治病，卻奉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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