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厚好客的金華鄉風

敦厚好客的金華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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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洲

我金華生金華長,金華鄉風諳熟。儘管我在外地工作了幾十年。

清康熙《金華府志》載:婺之俗尚禮,敦厚。婺指古金華。

南宋理學大師呂祖謙說金華人:負山之民,氣俗敦愨。

金華人素有好客之名,頗重人情往來。上門不閘是金華民間諺語。鄉間還有一禮俗:親戚擔對擔,鄰居碗對碗。

我祖母經常走親戚,一住十天半月。家戚家客風滿盈,盛情款待。祖母走親戚回家得勝回朝似的,逢人就炫耀親戚如何好。連親戚家的沙發,也津津樂道。祖母大字不識,沙發發音不準,念成沙巴。我歪頭忖半天,沙巴啥稀罕物件?驀然明白,當眾指出祖母讀音錯誤。祖母低頭緘默片刻,忍不住衝我發火,說我奚落嘲笑她。其實在她心裡,我褻瀆了親戚家的物件,親戚家任何東西都好的,不可冒犯。

祖母走親戚花樣百出。她一侄兒在金華城裡有一間空著的窄小斗室,她有鑰匙。有時,她名義走親戚,實際去那間斗室住些日子,回來稱她住某某親戚家,親戚如何如何。這作派還是因為面子。鄉親很在乎親友間的感情交往,在乎融融親情。祖母八十掛零,仍拄著柺杖顫巍巍走親戚。一次坐顛簸公交車,震斷二根脊椎骨。我去看她,怪她"野腳",她說,趁我走得動,還要走。她陷入親友繾綣情,不可自拔。

我打小代表家庭向一些長輩拜年。我的拜年沒名堂,勉強的感情聯絡和心意傳達。一些長輩跟我說,你祖父的拜年禮數周到。原來,祖父年輕時拜年行磕頭禮,凡長輩都要磕頭。但長輩和歲數長幼兩碼事。輩分高,未必年高。祖父有一長輩是襁褓裡女嬰。祖父給女嬰行大禮,女嬰家人阻攔。三四十歲漢子,不用向黃口乳兒磕頭。然祖父說,是長輩就不能因她年小而欺她,執意向坐在搖籃裡女嬰行大禮。女嬰嚇得大哭。

我輩已不講究輩分。祖父弟弟的兒子女兒年齡皆小於我。論輩分,我稱叔叔姑姑。事實上,我直呼其名。

祖父的弟弟生性豪爽,愛交朋友。他有個遠方木匠朋友,做木匠活結的緣。祖父弟弟敬木匠上賓,客氣親熱超常,以此而結友。祖父弟弟家遇喜事或大事,木匠百忙都趕來作賀幫場。祖父弟弟說起木匠,一臉神往和溫情。口氣炫耀,不是炫耀朋友富貴,是炫耀朋友間的友愛和情誼。

金華物資交流會,固定鄉鎮某街或某寬敞馬路開展。人流熙攘,人山人海,如激流,如旋渦。附近村莊賓客盈門,吃流水席,吃客甚至跟主人家不熟,上門都是客,親戚帶親戚,朋友攜朋友。對主人而言,本地設物資交流會難得,藉此機會邀外地親友來相聚,增進感情。雖粗茶淡飯,好客的回味歷久彌新。

我七八歲,大伯大媽步行三四里,接我去看電影。看電影前給我口袋塞滿花生。70年代,我看見花生饞得流口水,剝過的殼都不捨丟棄。我和三位堂妹站在條凳上看電影,大伯大媽一旁照顧呵護。淳淳叮嚀猶在耳畔,至今腦際還刻下作古的大伯大媽的音容笑貌。

金華駐軍,離我家鄉不遠。圍牆內兵營,圍牆外百姓。當兵的和牆外百姓熟稔,去村上商店買東西,幫農民割稻,連鄉風也傳染同化似的,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解放軍都熱情好客。

敦厚好客的鄉風綿延不絕。現好客的形式較前不同。金華乃婺劇之鄉,除官方婺劇團,民間有頗多小劇團,傳播傳統文化。不管那個鄉村演戲,皆奔走相告,隆重如慶典,打電話邀親喚友看戲,吃喝拉撒全管。昔露臺戲,今搭帳篷看,戲場安木質長椅。椅子坐位被本地人買空,用作招待遠道親友。演戲日子,家家戶戶繁忙,撣塵做飯請客。距我老家五六里路的兩個不同方向,一名叫金店,一曰羅店。金店做戲,我表叔盛情請我母親去看戲。羅店做戲,另一朋友家請母親。母親總處敦親睦鄰中,何處都有家園感。親友宴客也許用菜地裡果蔬,儉約少豐餚。但器具質而潔,瓦缶勝金玉,園蔬愈珍饈。金華三大家族家規收錄中紀委《中國家規》,恐怕跟金華人普遍的淳樸鄉風、好客友愛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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