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一代:農村回不去,城市融不進

苦澀的一代:農村回不去,城市融不進

苦澀的一代:農村回不去,城市融不進

大城市的邊緣

小王今年28歲,和妻子在北京打工,女兒4歲。去年年底,很多像他這樣的打工族都紛紛回了老家。

要不要捲鋪蓋回去?小王夫婦猶豫再三:回到村裡,倆人一下子沒了工作,對種地是既沒經驗也沒興趣。

最後,夫婦倆決定在北京換個地兒,重頭再來。

這下,房租漲了不少。但小王說:“雖然存不下什麼錢,但至少我還有工作,在這兒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小王屬於新一代進城的農民工。在過去40年裡,數百萬像他這樣的農村勞動力來到城市,創造了中國的經濟奇蹟。

當年,如此大規模的城鄉人口遷徙並未造成明顯衝突。但如今,新一代的農民工比前輩們面臨更多的問題

以前,觀察者一貫把目光集中在新興的中產階級身上,就像在任何一個國家,富起來的這撥人會對政府有更多要求。但是現在,處於城市底層農民工的境遇愈加成為觀察者擔心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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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改革開放以後,大量農民工來到城市,勞動密集型工廠是他們奔赴的前線。

2017年,城市農民工的數量達到了2.9億(目前增速放緩)。2010年,中央文件首次使用了“新生代農民工”來描述外出打工的80後農村勞動力。

一部分新生代農民工是“民二代”(上一代農民工的子女,隨父母在城市生活),另一部分是近十年陸續從農村進城打工的孩子(包含之前的留守兒童)。目前,

這批80後“新生代農民工”的數量已達9000萬

兩代農民工的區別顯著。早期的農民工有的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和文革,童年時期的困苦讓他們迫切希望到城市改善生活。即使最後沒能在城裡紮根,農村至少還有那一畝三分地在等著他們去耕耘。

新生代農民工是改革開放後出生的一代。他們絕大多數“根本沒有務農的經歷和經驗。大多不願待在最髒、最累的工作崗位上,不再省吃儉用攢錢往家裡寄,更不會掙夠錢回家蓋房娶媳婦”。

2009年,社科院旗下學術刊物《經濟研究》發文稱,新一代農民工不是基於“生存理性”外出,而是更多地將流動視為改變生活方式和尋求更好發展的契機

2017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研究所學者田豐對近十年來(2006-2015)中國農民工社會經濟地位的發展變化做了詳細研究。

《經濟學人》結合中國社科院研究,對北京、廣州90位年齡在18-33歲的農民工做了調查,從中可以一瞥發展變革中的中國社會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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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教育方面。

田豐的調查研究顯示,60後、70後農民工受正規教育年限不超過10年,而80後新一代農民工受過的教育年限超過了12年。

但是,雖然其受教育程度提高了,教育卻可能沒有充分發揮作用,導致收入增長速度比其他社會階層更慢。

上海第二軍醫大學研究發現,留守兒童的學習成績普遍低於平均水平,並且他們更容易陷入抑鬱情緒。但是,很多進城務工的父母還是隻能將孩子留在農村,由親人照看。

一位在北京打工的廚師說:“我也想把孩子帶過來,但是目前還沒有這個能力。”

據《全國總工會關於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研究報告》:新生代農民工基於自身閱歷和切身體驗,對子女受教育的期望都非常高。

他們中越來越多的人正是為了讓子女能夠在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而選擇在務工地就業和定居。

據中國流動人口監測報告,2009年農村流動人口子女中,70.2%隨同父母流動,只有29.8%留守農村。

然而,農民工隨遷子女入學難問題仍相當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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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婚姻狀況。

很多新一代農民工都是在“獨生子女”政策下出生的一代。1980年以後,新生男嬰與女嬰的比例開始上升,到2005年達到峰值,比例為122/100。

目前,中國平均的初婚年齡是26歲。而今年,1990年出生的新一代農民工已陸續滿28歲了。

中國社科院學者王春光對新生代農民工的調查樣本表明,超過3/4的受訪者未婚。在《經濟學人》開展的調查中,2/3的受訪者未婚。政府報告顯示,到2020年,中國達到適婚年齡的男性將比該年齡段的女性多出3000萬人。

目前,中國女性普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既受過良好教育,又要有一定資本。大城市的許多適婚女性,更是把“有車有房”作為擇偶的重要條件。

考慮到北京、廣州等大城市的高房價,這些條件對於新生代男性農民工朋友來說,可謂難上加難。

其一,適婚的女性數量小於男性;其二,一起從農村進城務工的適婚女性也希望嫁給更有錢的老鄉;其三,沒有城市戶口也沒錢,新一代農民工買不起大城市的房子。所以,大多80、90後農民工目前還結不起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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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收入狀況。

2000年,農民工的月工資平均為1700元(205美元),2016年為3000元。絕對收入上升,但增速卻顯著下降。

從2010年到2013年,農民工平均月收入的增長速度均在10%以上,2015年農民工收入增速卻只有7.26%。2015年以後,農民工的收入增速顯著低於城鎮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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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1980-1989年出生的農民工收入水平較高,這或許與他們受教育年限較長有關,也從側面反映了農民工工種的變化。

隨著中國經濟的轉型,服務業帶來的經濟增長逐漸超過製造業。之前的農民工大都集中在建築行業和製造業。

據田豐研究,2006年60%的農民工集中在第二產業;到2015年,第二產業的農民工比例已降至52%。目前,第三產業(即服務業)的發展需要越來越多的勞動力,比如快遞業務、家政、清掃業務。

四是,社會地位自評。

最近十幾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和勞動力供給出現拐點,農民工的絕對收入水平顯著上升。同時,戶籍制度、教育制度的改革使得農民工中出現了一些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

但是,教育結構的改善卻沒有提高這些年輕人的相對收入,反而增加了農民工的相對剝奪感。

在80、90後農民工裡,“教育無用論 ”不僅體現在客觀的收入層面,也體現在主觀社會態度上,極有可能引發年輕的農民工放棄接受更高程度教育的機會,形成教育—收入—態度之間的惡性循環,進而導致農村社會流動的僵化(田豐,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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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豐在調查中發現,受訪的這些年輕人普遍對自己的社會地位自評較低。其中90後農民工的失望情緒是最高的。

《經濟學人》的調查進一步佐證了他的結論。一位在北京某咖啡館打工的24歲年輕人說:“我可能暫時會待在這裡吧”;另一位28歲的理髮師說:“可在這裡感覺不到幸福”。大多數農民工在大城市裡漂著,城市對於他們來說依然沒有歸屬感。

9年前,《經濟研究》發文稱,農民工深知自己只是城市的過客,終歸要葉落歸根,回到農村。

但現在,新一代的青年農民工已不那麼親近土地了。“農村是回不去了,在城市也無法融入”。高昂的生活成本、戶籍制度的限制和所受到的歧視讓他們依舊處於大城市的邊緣。

參考文獻:

田豐,2017,《逆成長:農民工社會經濟地位的十年變化(2006-2015)》,《社會學研究》第3期

全國總工會新生代農民工問題課題組,2010,《關於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的研究報告》,《工人日報》6月21日

王春光,2001,《新生代農村流動人口的社會認同與城鄉融合的關係》,《社會學研究》第3期


文章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JIC投資觀察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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