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嬸(小小說)——文

四婶(小小说)——文/潢川县 姚康明

村裡人都羨慕四嬸,說她命好,子孝夫賢。可是,天有不測風雲。

剛剛步入“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四叔,終於被他鐘愛了一生的老夥計——香菸——所賜予的肺癌給帶走了,四嬸哭得昏死過去兩次。

四叔的兒子栓子和他兩個姐姐、姐夫,兩個妹妹、妹夫以及所有的至親、好友也都從四面八方趕來奔喪。各種款式的小轎車停滿了村子雜草叢生的稻場、大路邊子。過完元宵節一直沉寂的村子再一次淹沒在鞭炮和煙花的炸響中,鞭炮聲中,還能聽見四叔的女兒們直上雲霄的哭喪。村裡的老奶奶們一臉羨慕地私下議論,你看看人家四老奶奶的孩子,個個真孝心!

喪禮辦得很風光。酒席也厚實,吃不完的還可以打包帶回。來客都說栓子真是個大孝子。栓子在外面賺到貨了。頭頂孝布,脖子上戴著大金鍊子,見人就發煙,手指上的金戒指也熠熠生輝。出棺的時候,八個抬棺的“舉重”,每人夾了兩條中華煙,抬著九個木頭的大棺材那一路小跑就跟玩兒似的,一改往常步履艱難的模樣。

四叔入土為安。大夥兒臨走之前都來跟四嬸告個別。不一會兒,村子裡小轎車的喇叭聲就此起彼伏,不像是因為擁擠,倒更像是和四叔道別似的。我和栓子是叔堂兄弟,又是個文化人,領了記賬的任務。臨走,自然要給東家有個交代。

堂屋裡先生們辦法事的桌子、凳子放得亂七八糟。四嬸坐在桌邊正在和女兒、女婿說話。我正要退出來,被四嬸叫住,說,二狗子,你也來。

幾個女兒、女婿都想四嬸能到她們所在的城市去住一陣子,散散心。

四嬸說:“我哪兒都不去,就在家守著你爸這個死鬼。再說,你們姊妹四五個,也都沒少在你爸俺倆頭上花錢。逢年過節、過生日,除了煙、酒、肉,還給錢。”說到這裡,四嬸似乎想起了什麼,站起來,走到裡屋,一會兒抱出一抱未開封的整條的好煙來。

“你爸年輕時本來不吸菸。我們剛結婚那會,他裝大人,跟著你叔叔伯伯們吸著玩兒;再後來,有了你們,家裡負擔重,田地裡有幹不完的活兒,那時候你爸吸菸是真吸,他說那能解乏,我也就沒有打他岔。等你們成家立業混好了,他煙癮已經很大了。每天2、3盒。勸他戒了,他還發火,說還不如讓他把飯也戒了才好。

“你們買給他的好煙他捨不得吸,說那太燒錢;就拿到村部代銷點換幾塊錢一盒的賴煙吸……這下倒好,吸過癮了,不吸了。”

“媽,都怪我們,常年在外,沒有照顧好你們。”大女兒握住四嬸枯瘦的手,頭伏在四嬸的膝蓋上抽泣起來。一時間,幾個女兒也都偎依在四嬸身邊啜泣著。連我也止不住擦起了眼淚。

“我誰都不怪。你們各家有各家的事。你們不也都是為了後人著想嗎?大妮家要娶兒媳婦,要錢;二妮家工地上再多錢也能花進去;三妮家過年才買的車;四妮的孩子要吃奶粉;栓子家老二還沒有結婚,又在北京買了套房子,還要還房貸……媽雖然老了,但是還不糊塗,我誰家都不去,就在家陪你爸。”

不知什麼時候送完客人的栓子進了屋,“噗通”一聲跪在了四嬸面前。“媽,都是孩兒不孝,讓你和爸受苦了,如今爸走了,我一定要照顧好你,不再讓你擔心受怕……”

那晚,一屋人都圍著四嬸。栓子不放心,專門讓村裡的醫生趕來給四嬸輸液。看看月上中天,屋外四野裡一片亮光。我拉著四嬸的手跟她道別,四嬸掙扎著要起身送我,被我擋住了。四嬸又讓栓子哥送我,玉玲嫂子也跟了來。

一路上,嫂子一直在絮絮叨叨:大兄弟呀,你看這回該咋辦哩?老奶奶誰家也不去。你栓子哥要留在家裡,俺北京那大超市可怎麼辦咧?那一年可是幾十萬吶!也不知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還是想起了四嬸掛著點滴的虛弱的身體。在臨別的時候,我握著栓子哥的手,指著路邊被風吹得“嘩嘩”的樹說:“哥、嫂,你們看,這樹欲靜而風不止——四嬸也老了,身體一天不比一天。錢是掙不完的,你們自己掂量著辦吧!”

過了差不多一兩個星期,忽然在鎮上遇到栓子哥正在一家店門口買建材。栓子哥,不走了?不走了!大兄弟,真謝謝你的提醒啊!我和你嫂子商量好了,把老屋修繕一下,在家承包百十畝農田,再挖幾口大塘,搞個水產養殖,也照樣掙錢!

也不知為什麼,我忽然間覺得鼻子酸酸的。生怕眼淚掉下來的我,趕緊仰著頭望著天。我發現,鄉村的天真是格外得藍,雲也真是格外得白,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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