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警察見的最多的，就是小偷。
古龍說過：“殺手和妓女是人類最古老的職業。”
其實我不是很同意，因為以我看來，小偷大概還要古老一些。西方神話傳說中，自古就有不學好的神邸，赫爾墨斯偷過他爹宙斯的權杖，如今我們很多小朋友，也持這樣的觀點，兒子跟爹的事，能叫作偷麼？而人類的始祖亞當與夏娃，雖然把偷吃蘋果的主要責任推到了大蛇身上，但是他們兩個從犯的身份還是逃不掉。我們中國的盤古就比較簡單粗暴，管他混沌一片，拿起斧子就幹，算是無產階級勞動者，打破的只是枷鎖，卻獲得了整個世界。不過也並沒有高興許多年，商伯盜火，鯀竊息壤，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至今為人們所傳唱。不告而取，大概是人類生來就有的劣根性。
希臘人在十二主神中，給小偷留了一席之地，我們中國的小偷，也有自己的祖師爺，名叫盜蹠，當然以學術的角度來看，人家是農民起義領袖，有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嫌疑，不過竊國者諸侯，倒也不算十分冤枉。
不過說起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這麼一個人物 。
某一年的夏天，我們這裡連續發生了十幾起入室盜竊案，這個人與普通嫌疑人不同，一是一個小區他只偷一家，從來不去第二次；二是白天黑夜都作案，開鎖技能滿點，白天家裡沒人就進，晚上家裡有人也進，在偵查初期，差點兒誤導了我們以為是鑽窗入室盜竊；三是這個人有強迫症，在多個現場都發現，不是幫著疊了被子，就是順手給洗了碗，最誇張的一個現場，把衣櫃裡的項鍊首飾順走之外，還把整個衣櫃裡幾十件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搞得很多失主回家看到，真是哭笑不得。
由於那時我們當地的城市監控系統鋪設還不完善，技術手段也不夠先進，雖然在現場採集到了不少痕跡，但是嫌疑人的身份卻一直無法核實，為了抓獲這個神秘的竊賊，局裡成立了十多人的專案組，這樣的陣容是我參加工作以來僅有的一次。我們當時在屋子裡掛了一張市區地圖，把每一個發案的地點都詳細的記錄下來，再根據已有的行走路線，在地圖上進行標記，這時監控不足的弱點就嚴重暴露出來，畫了十幾條線，始終無法找到他最後落腳的準確地點。我們的城市雖然不大，也有六七十萬人口，縮小到最後區域，在地圖上也有半個拳頭大，算一算人口，足有兩三萬人，要從這裡面準確的找到一個連相貌都不知道的嫌疑人，幾乎是天方夜譚。
幹刑警的總愛開玩笑，有困難要上，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十多人熬了四、五天，每個人的筆記本上都畫滿了抽象畫，而在這期間，又發生了三起案件。我們瞪著一隻只血紅的眼睛，越來越精神，誓與他鬥爭到底，最後領導說，新辦法不好使了，咱們用老辦法，老覺得自己聰明不行，該笨也得笨一點，選擇了最笨的辦法，蹲坑守候。
所謂蹲坑守候，可以說是最傳統的偵查方法。說到蹲坑，大概有這麼幾層含義，一是蹲在哪裡就是一個坑，沒命令不許出來，相當於孫悟空給唐僧畫了個圈；二是坑裡得注意隱蔽，不能被人發現，所以我們這幾個人，經常在那幾個坑裡換來換去，有必要的時候，還要搞個簡單的易容術，比如換換馬甲戴個帽子什麼的，避免經常在一個地方出現被人誤會成犯罪份子。而守候，是專門為發現案件線索準備的，不過這個滋味實在是非常煎熬，導致後來我們看誰都像嫌疑人，恨不得衝上去一把按倒，直接就能從身上搜出贓物來，當然這只是豐滿的理想，現實裡的我們又熬了兩天，越來越骨感。
我當時參加工作只有一年多，對這種落後的工作方式嗤之以鼻，稱之為守株待兔法，覺得領導就是故意折騰人，一點兒先進思維也沒有，私下裡諸多抱怨，而其他的老同志卻對我笑而不語，最多說我幾句，你畢竟還是太年輕。
因為這個人主要盜竊的都是現金、首飾和電子產品，所以我們當時想到他總要想辦法變現，要不偷了那麼多手機和手提電腦也不能炒菜吃，而當時網上銷贓渠道還沒有建立起來，要銷贓的唯一渠道就是走地面，我們找到本地最大的電子市場，通過朋友關係動員了一個老闆幫忙，一方面他本身就回收電子產品，另一方面可以幫助我們隨時觀察賣場裡其他的攤主及時發現異常，包括我們的人都以員工的身份混進去監視，在守候了兩天之後，終於發現了其中一起案件的贓物出現在了賣場裡，一下子我們就都興奮了起來，因為這起案件剛剛發生在五、六天前，店主應該有清晰的印象是誰拿來銷贓的，並且既然最近剛在這裡銷過髒，那麼再來的可能性就很大。
店主被我們帶到車裡的時候，渾身都在哆嗦，收購贓物被警察堵住，擱誰也是一臉慘白，為了表現自己主動立功的態度，上了車就趕緊交代，之後從中介紹的嫌疑人也被我們堵在了家裡，將近十天的煎熬沒有白費，神秘人的身份終於浮出水面。
案子破了，我在單位倒頭就睡，足足睡了十五個小時，起床之後去洗了個澡，上稱一稱，掉了十斤。
後來我就唱著歌回家了：“世間自有公道，付出總有回報，說到就要做到，要做就做最好。”
後記：在刑警工作裡，剛上班最易犯的毛病就是浮躁，後來的工作中，蹲守的次數越來越多，但是我再也沒有抱怨過，一種工作方式能夠延續至今，自然有他的道理，而耐心與堅韌，正是刑警家傳的法寶。
耐心是美德，應謹記。
閱讀更多 一笑風雲過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