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很少聽到周迅的消息了。
沒有。
鋪天蓋地的喜訊,沒完沒了的緋聞。
她出現,不是世俗氣的時尚雜誌裡,她出現,不是紙醉金迷的大型聚會上。
她被報道,只是因為一些小事。
好友陳坤在她生日那天的零點,準時送上祝福:
她的新劇《如懿傳》被傳首播時間敲定。隨後,官方出來闢謠。
一直有個疑問:
超一線明星的氣場,是這樣嗎?
如今的她,還算是最紅的嗎?
還有,要是她不算最紅了,她希望得到的是什麼?
前幾天,陳坤轉發了一條山下學堂的微博:
主持人穿的是黑色,周迅與陳坤也是黑衣黑褲。
採訪背景彷彿晃動的黑灰色的鯊魚。
三個人在一起,談論表演,談論演員的職責,談論每個人的生命感悟。
周迅說,“當我知道我(戲裡)懷孕的時候,導演跟我說,我要掉眼淚。我說我為什麼要掉眼淚,這不是我願意懷的。那一天就僵持不下。
過了一年還是兩年,我們(和陳坤)去拍《巴爾扎克與小裁縫》,每天都要開車繞山路,一個多小時抵達我們拍攝的地方。有一天收工的時候,夕陽西下,我坐在車上,看到禾苗,綠色的,長在地上。然後光,打在上面。我突然就懂了,那就是生命。”
說這段話的時候,周迅的臉未經PS修飾過,也沒有過度的藝術化,是一種蒼老的,淡妝已蓋不住疲倦的臉。
她的睫毛,像是鋪了一層石灰。
她的雙頰因抹了腮紅,有些過度濃烈。
她的嘴唇,像是放了許久沒有啃完的桃仁。
希望她永遠年輕,卻發現是奢望。
她已不年輕了。
她坦白說,我的皮膚不行,我真正的皮膚不行。
主持人脫口而出,那你想象這個電影首映的時候,你和觀眾坐在臺下……
周迅說:“再來吧。”
再來,是很多女演員想都不想的事。
什麼時候再來?
藉著什麼樣的東風再來?
究竟要暴露多少隱私才算是高曝光率?
需要大張旗鼓的走紅毯嗎?
周迅走過紅毯,但照片不多。
她參加過真人秀(浙江衛視,西遊奇遇記),但最後了無痕跡。
她的存在,更多的是影片裡,雜誌裡,甚至不聲不響地代言裡。
流量為王的喧囂世界裡,她不算紅,甚至可以說,正在走“下坡路”。
英國雜誌ID內頁
而她宛若遁入黑夜的精靈。
扇一下翅膀,閃一縷光,便消失在漫無邊際的光影世界中。
周迅出生在浙江衢州,是獨生女。
父親的工作很時髦,是在電影公司裡畫宣傳海報。
小小年紀,周迅就以職工子女的身份,出入電影院,免費看電影。
這只是父母工作之餘給子女的一點便利,並沒有激起做演員的幻想。
15歲,周迅考上了浙江省藝術學校民族舞專業。
考試的時候,老師說她的腰是平的。
她便天天練習,跟同班同學一樣,每天都抓著把杆,頭往後甩,按照老師的要求,把頭貼到屁股以下。
可是,這樣的練習,也讓她的腰受傷很嚴重,多年之後腰也一直不太好。
她一直沒想過要做舞蹈演員。
而沒想過做舞蹈演員的另一個原因是,她中學二年級的時候,就被挑去拍戲了。
不過,拍戲之前,她還當過一陣子掛曆明星。
那時候,她在掛曆界非常有名,號稱北有瞿穎,南有周迅。
那時候,在杭州,每拍一次掛曆,都是和同學一起。
大家都清純可人,但化妝就必須把女孩子化得比較成熟。
但每次她都覺得化妝很漂亮,所以覺得很開心。
1991年,謝鐵驪導演看到了她的掛曆,覺得周迅很漂亮,就邀她來演《古墓荒齋》。第一次見面,導演劈頭就來了一句:“哦,你就是那個小狐狸。”
後來,她拍了好幾部電影,儘管都是配角,但已經很滿意了。
究竟要不要走向更大的世界,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她這人比較躲,需要有人推著她上前,她才會走過去。
1993年,竇鵬出現了。
熟悉竇鵬的人很少。
但只要提起另一個人,立刻就能對竇鵬有大概的印象。
那就是竇唯,王菲的前夫竇唯就是竇鵬的堂哥。
作為竇氏家族的一員,竇鵬也非常喜歡音樂。
他與周迅的相識,純屬偶然。
那年,他來演出,她剛剛從藝校畢業。
第一次見面,一見鍾情。
周迅決定跟著他去北京。
無依無靠,生活沒有著落,她在歌廳唱歌,每晚唱3到4首,從陳綺貞唱到梅豔芳,每晚能賺一百到兩百塊錢。
她最喜歡的歌是小蟲的《一往情深》,陶喆的《十點半的飛機場》。
竇鵬自己沒錢,又擔心周迅累著,工作來往,不想讓她做地鐵和公交車,就跟爸借了8000塊錢,買了輛很破的二手車去接她。
在一起五年。周迅在歌廳裡也有了一點名氣,有人專門去聽她唱歌。每次收工後,這些人都會等她走過來,然後對她說,“我們是來看你的。你是不是日本來的?”
當時,很多人都覺得她是日本人。
而她也很坦白,“我不是日本人,要不我怎麼會唱中文歌呢?”
那段日子,其實蠻快樂的。
她站在舞臺上,一首接一首,唱著自己喜歡的歌。
與竇鵬的感情生活非常穩定,她想不起一點不喜歡的地方。
而她最感謝,父母由著她去北京闖蕩。
從小有口吃的毛病,現在說話依舊會慢半拍的周迅,站在舞臺上,口吃沒了,人也自由自在。
她從未像當時那樣自由過,但她的事業也從未像當時那樣低迷過。
“我來,不是為了‘北漂’,當年去北京也不是為了事業,是因為一段感情。”
打拼幾年,也攢了一點錢,竇鵬和周迅想在北京買房。
條件不允許,周迅就打電話給所有認識的導演,讓他們幫忙,為她安排角色。
可竇鵬不想讓她這麼匆忙。
演戲的工作和晚上跑場唱幾首歌是不一樣的。
一年後,兩人分手。據說是因為他太疼愛周迅,影響她工作。
一個正在崛起的演員,與一個內心狂熱的音樂人,只合作過一次:《蘇州河》的片尾曲《恍惚在眼前》。
多年後(2009年),周迅說,“如果沒分手,孩子都有了。”
《蘇州河》的導演是婁燁,一個鐘愛文藝片的導演,作品不是四處拿獎,不為大眾所知,就是被禁,全面沉淪。
拍攝的時候,主演賈宏聲問周迅,“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
周迅說,“好啊。”
周迅喜歡他這種氣質,那種站在名利面前,灑脫自如,肆無忌憚。
兩人一起抽菸,喝酒,一起在片場閒逛。
《蘇州河》還沒有送審,就被婁燁拿去國外參展了,結果國內公映徹底泡湯。
這給影片本身惹了點麻煩,周迅卻成了第15屆巴黎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
她要去巴黎領獎,可只有她一個人去,很多事情也都做不來。
結果,那天誤機了。她打電話給導演說,“要不,我不去了吧。”
“你一定要去。”
她回家,收拾了行李,帶了一條牛仔褲,輕裝上陣,一點壓力都沒有。到了巴黎,很開心,到處玩兒。
臨了,翻譯告訴她,“你最好準備一條裙子。”
她買了一條兩三百的裙子。
坐在領獎臺上,聽自己名字被嘉賓念出,因為她的名字對外國人而言比較難,他們不會發“迅”這個音,結果唸完了她還在臺下發呆。
翻譯趕快拍拍她,接著,她整個人一路抖上了頒獎臺。
說完這兩句,她就把話筒遞給別人,接著又在別人的鼓勵下多說了兩句。
2000年,她演了《大明宮詞》。
賈宏聲先得到了面試的機會。
那天他把周迅帶去了,想讓她演個宮女。
平時皮膚黑,很瘦,口吃的周迅,一到鏡頭裡,眼神純淨,面孔青澀。
導演當即決定把少年時的太平公主給了她,還簽了約。
倒是賈宏聲沒有適合的角色。
結果,《大明宮詞》捧紅了周迅,兩人也就散了。
有許多傳言,說是賈宏聲因為嫉妒朴樹給周迅拿衣服才分手。
後來,賈宏聲自己說,“她打電話給我,說我和小樸很像,我知道她說的是哪種像,我覺得有點毛,就把電話掛了。”
在北京7年,兩任男友,一次主唱。
2000年,周迅迎來了人生中最成功的十年,幾乎只要是年度大獎,她都能得獎。
這就是後來說的,拿獎拿到手軟的日子。
她與章子怡、趙薇、徐靜蕾被媒體並稱為“四小花旦”。
她出演《人間四月天》(演林徽因),《像霧像雨又像風》,《橘子紅了》,《射鵰英雄傳》。
在像霧像雨又像鳳裡,她認識了陳坤。
後來,兩人又合作了《巴爾扎克與小裁縫》,這部片子入圍金球獎最佳外語片。
友誼開始了,戀愛也緊隨其後。
周迅最大牌的男友裡,出現了李亞鵬的名字,之後又出現了臺灣造型師李大齊。名氣越盛,越容易隱藏戀愛,周迅沒有,她的每一段愛情都攤在陽光下。
周迅說,她在生活中什麼都不會,會很依賴一個人。“沒有大齊,會死。”
和李大齊在一起時,所有人都能看出周迅的改變。
她更時尚了,更幹練,更專注了,成了一個男友心目中更完美的形象。
《如果·愛》之後,她獲得了金像獎最佳女主。
她迫不及待地感謝他的支持。
工作繁忙之餘,她也來往於北京與香港之間,只為了匆匆見上一面。
他們一起去看香港天橋,一起數著星星喝著可樂。
她花了三個月完成自己的時尚設計“Rock Star”。
期間,她從未看過別人的設計。
她看的,是他的設計方面的雜誌和書,看的是他的設計圖,沉浸在他的靈感與才華裡。
她選電影,也會不在乎成本。
大製作與小成本,對她來說只是人多人少的問題。
她喜歡的電影,也逐漸邊緣化,像是《大象》和《大人物拿破崙》。
與李大齊在一起的7年,是她事業發展最快的七年。
她喜歡宅在家裡,很久不出門也沒事。
一切都有男友打理。
戀愛的時候,她發現,只要他不在,她連煤氣費都不知道該如何交。
跑到大廳裡,看著幾個相同的窗口,居然不知道走向哪一個。
甜蜜,快樂,成長,溫存,一個女人想要從一個男人那裡得到的,她都有了,不僅如此,她還可以站在公眾的視線中,去讚揚他,心疼他,讓別人懂得,她有多喜歡他,有多愛他。
2009年,這段戀曲,宣告終結。
這對周迅來說,已經是沉重打擊。
2010年,賈宏聲跳樓自殺身亡。
還沒從失戀中緩過神來的周迅,聽到這個消息,好幾天裡都崩潰大哭。
十年蛻變路,到頭了。
2011年,周迅成為香奈兒的中國形象大使。
沒有了李大齊,坊間普遍的說辭是她的時尚品味下降了,當初一個北方口味的女文青怎麼就被卡爾·拉格斐給看上了?
周迅沒有回應。
她不斷穿梭於時尚秀場,國內品牌代言。
電影對她來說,成了電影本身,不再因戲結緣,不再墜入情網。
2010年,一路走來,她似乎已翻過了輝煌的小山丘。
她的電影趨於世俗,過於鮮亮,易懂,熱鬧,變得不像她了。
除了《大魔術師》和《聽風者》,她的新作成了《撒嬌女人最好命》和《我的早更女友》。
以前的周迅不見了,如今她喜歡顛覆。
喜歡自己另外的樣子,商業片也演,文藝片也在演。
十多年以後,她與陳坤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住在一個小區,陳坤住在樓上,她住在樓下。
2014年與高聖遠結婚,並順利生了孩子。
她的電視劇《如懿傳》宣佈開拍,聲勢浩大。
她的電影《保持沉默》還暫時無人問津,上映也要拖到明年。
一樣是商業片。
冥冥中,一個時代結束了。
與此同時,還有一件事發生。
《老炮兒》。
2015年冬,管虎導演,馮小剛主演的《老炮兒》。
很多人花錢看了點映,評論說,“馮小剛貢獻了一場影帝級的表演,老北京人的那種味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情懷,人文,江湖,成了熱議對象,而最容易忽略的一點,是配樂。
給《老炮兒》配樂的,就是當年周迅交往五年的男友竇鵬。
很多人說他沉寂了,隱退了。
但多年來的沉默和打磨,成就了他的音樂習性,老炮兒的原聲帶說是聽覺盛宴也不為過。
周迅與高聖遠婚後,很多雜誌都報道過他們幸福美滿,淡泊名利。
但不是竇鵬那種才華橫溢式的淡泊。
她總是在變,跟隨每一個出現在生命中的男人變,隨著自己的年齡增長而變,以愛之名,安之若素。
女人與男人,終究不同。
但有時候,會懷念過去拿獎拿到手軟的周迅,懷念剛來北京被竇鵬寵溺過頭而分道揚鑣的周迅。
那時候,她演文青,她有男友,相遇的人,還沒自殺,流量時代還沒來臨。
那時候,她還年輕,還在焦慮,摯愛的人,還沒離開,她也不是誰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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