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雖千萬人吾往矣

李敖:雖千萬人吾往矣

(李敖,2018年3月18日離世,享年83歲)

在世人眼裡,生於1935年的李敖是一位思想家、政論家、作家、歷史學家、電視節目主持人……兼有“思想鬥士”、“文化狂人”、“文化商人”等等頭銜。

李敖為人行事往往出人意料。例如,他當年大玩“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噱頭,主持電視節目時一襲紅夾克多年不變,風格怪異。他的言論更是百無禁忌、語不驚人死不休。

凡此種種,眾人耳聞親見,不必贅述。由此可見,為李敖下定論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在我看來,“文化水手”這一稱號更能概括李敖的“多面性”。水手的果敢堅持,水手的“見風使舵”(審時度勢),乃至於水手的放浪不羈,都能在李敖身上找到痕跡。

作為一名“文化水手”,李敖幾十年來在中國思想文化領域興風作浪、屢僕再起,生平著作達一百多部,如同一把把思想利劍,劍劍穿喉。

長期以來,人們雖然對李敖譭譽不一,但不能否認,其文化影響早已不侷限於臺灣一隅。近十幾年來,通過電視節目,李敖的言論更是播及普羅大眾,影響廣泛。

李敖的二大貢獻

李敖一生有二大貢獻:一是他用了大半輩子的時間,對臺灣的政治、文化與社會進行了犀利的批判,為臺灣的成功轉型竭盡了一名知識分子之所能;二是通過他的為人為文,從思想上啟蒙了許許多多的知識青年。

就我本人而言,十幾歲即接觸李敖作品,大學時期辦的一張文學小報,便是以李敖當年賴以成名的《文星》雜誌為報名。孤寂之時,還曾給李敖寫過一封萬言長信(當然沒有寄出)。雖然李敖在多年前已退出我的閱讀視野,但我從不否認,個人思想行識無不深受其影響。李敖可謂我的第一位思想啟蒙者。

從閱讀李敖開始,我才得以比較系統地瞭解臺灣文學、思想界從20世紀50年代後期直至80年代的歷史嬗變,又從李敖的師長輩殷海光、胡適等人深入開掘到新文學之後的另一條文學、思想脈絡(林語堂、梁實秋、錢穆),進而對整個現當代人文地圖有了全局性認知。這種知識建構的基本功,至今讓我受益匪淺。

李敖的三大思想淵源

要了解李敖一生為人為文,須先了解其思想,而要剖析李敖的思想結構,必先其明晰思想淵源。李敖的思想淵源錯綜複雜,不過從他的生平來看,對他的思想產生過重大影響的,擇其要者,我認為有如下諸人:

一是他中學時期的老師,嚴復的孫子嚴僑。嚴僑灑脫孤傲的性格,以及親大陸的思想,對少年李敖有著深刻的影響。李敖多年後還專門寫了一篇《我最難忘的一位老師》來紀念這位據聞是中學老師。可以說,李敖思想裡“左”的、激進的一面,有一部分得自於嚴僑。

另一位對李敖思想產生重要影響的是胡適。李敖早年即讀過胡適的作品,對胡適的傾慕可謂到了極點。1952年,李敖寫過一封長信親手遞交給胡適,表示自己對胡適的崇拜。

李敖一輩子都沒有忘記這位北大精神的“播種者”。在思想氣質上,李敖一貫自稱為北大精神的傳人。李敖的大陸文化行,還專門捐款給北大為胡適塑像。胡適的影響奠定了李敖一輩子服膺自由主義思想的基礎。特別是到了晚年,李敖雖激進且銳氣不減,但更多了幾分胡適式的溫和與堅忍。

“戊戌變法”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對李敖的影響也不可忽視。這可從歷史小說《北京法源寺》看出來。譚嗣同“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的氣概,到了李敖這裡,內在轉換成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自我期許。

此外,梁啟超、錢穆、殷海光、雷震等人對李敖也有明顯影響。

李敖的四類作品

大半輩子沒有離開過臺灣半步的李敖,是一位具有強烈現實關懷的知識分子。李敖寫了一百多本書,其理念卻始終如一,那就是為思想爭獨立、為個人爭自由。

概而論之,李敖的作品可以分為以下幾種:

一類是雜文。1961年,李敖有感於當時令人窒息的學術氣氛,在臺灣《文星》雜誌上發表了他的成名作《老年人與棒子》。這篇文章引發了一場轟轟烈烈的“中西文化論戰”。這篇文章意味著李敖今後為文的風格——大膽潑辣且具有強烈的現實批判性。

李敖的《傳統下的獨白》《獨白下的傳統》等作品均具有鮮明的雜文風格。在李敖的雜文中,政論文章也佔有很大篇幅,包括其出獄後的“千秋評論”叢書、“萬歲評論”叢書,均有濃厚政論色彩。

李敖的作品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歷史與文化研究。李敖鍾情於近現史,長期傾力於“清查”民國以來的一些歷史真相。他的歷史研究著作包括《孫中山研究》《蔣介石研究》系列以及《中國近代史新論》《中國現代史正論》《中國現代史定論》等等,指向性非常明確。

他的思想文化研究,除了原本要撰寫的一部《中國思想批判史》,最後以一部《為中國思想趨向求答案》草草了事之外,更多的是性文化研究之類的作品。這自然也是李敖的“特色”之一,但這注定了李敖終其一生是一名“文化水手”,而不能成為陳寅恪、錢穆式的大家。

李敖晚年則放棄了匕首、投槍式的雜文寫作,轉而潛心寫小說、劇作。前後出版的有《北京法源寺》《上山·上山·愛》以及最近出版的劇作《紅色11》,但這並不意味著李敖放棄了其立場和鬥志。

實際上,這一來是因為李敖自20世紀90年代後開始介入電視媒體,雜文式的嬉笑怒罵直接可以轉化成更為直截了當的電視演講;二來,李敖寫的小說開闢了一種“思想小說”的新形式,小說成了灌裝其思想的容器。

在小說中,李敖常常借“景”抒“情”,長篇大論其思想。有時候甚至借小說人物之口離題萬里、汪洋恣意地表達自己的理念。一句話,李敖的小說並非純粹的小說,在他的小說裡,什麼都可以不重要,思想表達最重要。一般來說,寫小說當然是為了表達思想,但李敖寫小說則純粹是為了表達思想。

李敖還有一類作品值得重視,這就是他那些各式各樣的自傳、日記、書信。包括《李敖自傳與回憶》《李敖快意恩仇錄》《坐牢家爸爸給女兒的八十封信》以及各種時期的日記、書信在內的自傳性作品,讓讀者對李敖的為人行事及其思想有直觀瞭解,起到了“現身說法”與個體“實踐範本”的作用。

李敖的著作大約是在20世紀90年代前後進入大陸圖書市場的。當時有一本中國工人出版社出版的《我的皮肉生涯》,應是最早一批大陸出版的李敖作品。在這本小冊子裡,有大量的篇幅用來介紹李敖與臺灣雜文家柏楊的筆墨官司,大概在那時期,柏楊在大陸的名氣要比李敖來得大一些。後來,人民文學出版社和中國友誼出版公司都出了不少的李敖作品,“李敖熱”自此在大陸逐漸升溫。

而今李敖已騎白馬遠去……望先生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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