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夾縫邊的俠

“新武俠”這個概念早在千禧年前後就已經出現,當時有許多年輕後輩寫出許多或題材輕盈或加入女性視角的江湖小說,媒介為這些作品冠上“新”字,以區別金庸、古龍、梁羽生的老一輩故事。

立在夹缝边的侠

電影《陸小鳳傳奇》(原著:古龍)

但20年之後,再回頭打量這些作品,發現當時讓大家雀躍的這個新字根本立不住。放到更廣闊的時間維度裡,那點細枝末節的不同猶如調味的輕重鹹淡,無法撼動整個菜系。

那些江湖事江湖人終究逃不過成名成家、掃平天下的夢想。但徐浩峰和路陽出現了,武俠也終於真正翻到“新”篇章裡。

在徐浩峰和路陽的故事裡,大俠不再以掃蕩六合為志向,也不再威風凜凜,反倒充滿小人物的難與痛。故事的基調也不再是“男人的童話”,結局不再是“青蛙變王子,從此一統天下”,反倒變成更有社會性甚至史詩意味的悲劇和寓言。

比如最近這部《繡春刀II:修羅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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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繡春刀II:修羅戰場》海報 | 路陽導演並擔任編劇之一 | 豆瓣評分7.6

這部電影雖然冠上II字,但和3年前口碑頗佳的第一部沒有情節聯繫。張震照舊扮演沈煉,身披錦衣衛官服,在內憂外患的明朝末年,試圖從地獄一般的政局中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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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繡春刀之修羅戰場》劇照,張震飾沈煉

路陽沒有送給他主角光環,即便相貌英俊、身手利落,志向與情操也逃不離“求生存”的尋常人,甚至為自保能逼死手下:“你走了倒黴的是我。”不像過往大俠的義薄雲天,俠的概念被他打破。

通過故事結構設置,路陽把人們對俠投注的英雄夢想打破得更徹底。前一部中俠還是黑白對立中正義一方,但到這一部,黑與白,不分明。在互相鉗制的局面裡,俠與反派都有自己的立場,好像人人不得已、人人無能為力。

這一種執著追求“俠”字新意的勁,頗像徐浩峰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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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師父》劇照 | 徐浩峰擔任編劇,導演 | 豆瓣評分8.1

《師父》中,廖凡主演的陳識為發揚詠春拳從廣州來到武林重鎮天津,當地有江湖規矩:想要開武館,則必須先收一個徒弟代自己踢館,徒弟成功後,會被當地武林剷除,但師父就可以正式授徒。

為傳一門功夫,便要犧牲一個活生生的人。這一道德困境題裡,陳識選擇了自己的夙願,雖然他用盡辦法來逃脫內心的掙扎,比如尋找一個不那麼高尚的徒弟,但最終受不住煎熬,豁出性命為枉死的徒弟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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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師父》劇照

新武俠的新字就在於此。俠是純白無瑕的正義旗幟嗎?俠是勝利在望的永恆主角嗎?俠不怕任何困境總是能逃脫嗎?

徐浩峰和路陽給的答案是:不一定。

俠字,一個人立在夾縫邊,處境艱難、充滿困頓,每行一步都要接受內心拷問。閒遊山川拳腳迎客的那種,只是人們關於俠的幻想。

立在夹缝边的侠

電影《笑傲江湖》(原著:金庸)

那麼這樣不爽快甚至不豪邁的人,還配被稱作俠嗎?

當然。

尋常人庸碌怯懦,為活命而向權、錢以及強拳低頭,將獨立思考能力、自我要求以及情誼都徹底刨除,但俠不會。他們會犯錯,會低頭,但終究會拾起那個“勇”字。

在新武俠故事裡,徐浩峰和路陽還給沈煉和陳識肉體凡胎,所謂俠,也是掂量生存還是死亡的人啊。

如果用弗洛伊德的理論解釋,舊武俠體系是男人們(或者說男孩們)對“超我”的嚮往和抒情,那麼新武俠就是男人們迴歸現實,解剖“本我”的那把手術刀。

前者自然慷慨豪邁,後者定當沉鬱慎重。這樣的視角轉換,很重要,因為沉迷於童話的小男孩長大了,他們敢跳進現實,哪怕面對修羅地獄。

第一部《繡春刀》收穫良好口碑後,路陽拿到比之前多近3倍的拍攝資金,但依舊不被看好。許多業內人士勸他:古裝動作片沒有前途啊。但路陽不認:“只有各種類型出來了,才能更多元地推動整個電影世界。”

在我的片單裡,徐浩峰和路陽都是新片必看的國內導演。在這個處處以票房、以資本稱王的世界裡,我更珍惜這一點俠氣。

· END ·

撰文 |

陳陌

立在夹缝边的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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