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飛:藝術流水線第一人,工作室有幾十個代畫工!

陈逸飞:艺术流水线第一人,工作室有几十个代画工!

陳逸飛

油畫流水線第一人

工作室有幾十個代畫工

2015年,距離陳逸飛突然辭世已然十年。陳逸飛的合作人俞中保、黃英浩等前不久從各自角度向《東方早報·藝術評論》回憶了陳逸飛,包括首度詳細介紹其繪畫合作方式與遭遇的誤解。陳逸飛到底是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或機會主義者暫且不論,一個事實是,在當時的中國油畫家當中,陳逸飛在藝術商業化上無疑獲得了巨大成功,但他的 人生,也呈現了一個藝術家的悲哀。

2015年,距離陳逸飛突然辭世已然十年,各類紀念活 動、研討會在這十年的時間裡反反覆覆地舉辦,紀錄片與傳記也陸陸續續地問世、出版,關於他提出的大美術概念、關於他的電影,一再被提起,被討論,被補充; 十年裡,陳逸飛又多出了許多“新朋友”,又多出了許多“新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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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逸飛到底是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或機會主義者暫且不論,一個事實是,在當 時的中國油畫家當中,陳逸飛在藝術商業化上的成功是他人所不及的。正如一些評論家所言,“陳逸飛現象”的背後,他的藝術人生之功過與榮辱,都是中國當代美 術無法跨越的一頁,另一方面也呈現了中國當代藝術家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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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

不避諱有繪畫合作者

不避諱畫照片

將陳逸飛置於 20世紀曆史座標上觀照,很顯然,他是從時代的夾縫中倔強成長起來的。油畫《開路先鋒》,使陳逸飛成為當時中國美術界備受矚目的青年畫家。整個1970年 代,他創作了《黃河頌》、《南來北往》、《踱步》,尤其是1976年完成的與魏景山合作的《佔領總統府》,曾獲全國重大革命歷史題材作品評選一等獎。 1970年代中葉到1980年代初期,很多學畫的年輕人都把陳逸飛當作一個榜樣和崇拜對象,希望將來能夠成為他那樣的畫家。

打倒“四人 幫”的那年年底,陳逸飛、魏景山、任麗君一起創作了《翻身農奴熱愛華主席》。多年後,任麗君回憶說:“怎麼從生活當中構成一個主題,我們還是有一點辦法 的。不是硬弄一個標籤,而是要在生活當中找到一點兒契機,有一點感情上的捷徑的東西,不會讓人感覺是宣傳畫,不會覺得是‘紅光亮’。這種東西要避免,就要 有一定的感情,主要當時的社會責任感很強。”這也是當時絕大多數畫家的心聲。(出自《青年陳逸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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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就成名的陳逸飛有著比常人靈敏 得多的藝術家的嗅覺,無論在藝術上,還是在政策大局觀上,幾乎都比同齡人領先一步,老同學們的集體回憶中,幾番提及在周圍人們還沒有想到英語學習的時候, 他已經在口袋裡裝上單詞卡片開始背英語單詞,因為他要出國。1980年,三十四歲的陳逸飛去了美國,直到1990年代回滬,陳逸飛的作品已經在剛剛萌芽的 藝術市場上如日中天。

“包括倫勃朗也有工作室啊!”這是陳逸飛的名言,想來也是如此,一個畫家若窮盡一生,能一筆一畫創作出多少件如此 寫實細膩的巨幅作品呢?甚至有一些流通在外的陳逸飛作品,陳逸飛一筆都不曾改動過。他生前好友、親密夥伴黃英浩嘆道,有一次早年準備在日本的展覽,陳逸飛 發燒到39℃,實在無暇自己提筆修改工作室畫作,便只能在畫作上簽名,孰料竟悉數被退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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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俞中保曾經是陳逸飛上海工作室中的主 要成員之一,他們的合作,從1994年始,至1996年結束。很多時候,俞中保被視為陳逸飛許多繪畫上的“代筆者”,俞中保接受《東方早報·藝術評論》專 訪時並不避諱這一點,他始終認為,跟著陳逸飛畫畫,得益匪淺,自己在繪畫的深度上得到了很大提升,“陳逸飛總是最後來收場,立點抓得很好,焦點抓得很 好。”

俞中保與陳逸飛的交往始自妻子趙音,趙音父母原來與陳逸飛是世交。陳逸飛還給趙音的父母畫了結婚照。陳逸飛是認識了俞中保的嶽 丈,才找到了俞中保。趙音說,第一次見面,陳逸飛夾著磚頭一樣厚的大哥大,見到俞中保的畫是一幅自畫像,一見之下就說:“中保你跟著我畫吧。”俞中保在 1987年的上海與澳大利亞合辦的青年藝術展上已獲得一等獎。1990年,恰好有人買了俞中保幾千塊錢的畫,這筆“巨資”,鼓舞了俞中保做一名職業藝術家 的信心和決心。但是到了1993年,藝術家的不安穩生活令妻子趙音心中頗感不安,陳逸飛的出現,頓時讓人覺得有了依靠。這對於長期處於動盪生活狀態的藝術 家而言,是一次世界觀上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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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代藝術家經歷了從一個沒有藝術品市場的計劃經濟社會,到藝術迅速被市場化的斷層。1990年代初,中國大陸沒有幾個人買畫,投身藝術的職業畫家們的生 活來源基本都依靠一些港臺的藏家,港臺藏家的口味一度左右了中國的藝術創作。而在那一刻彼此相遇並互相欣賞,頓時如茫茫人海中遇見知音。

幾乎與陳逸飛朝夕相處了幾年的俞中保認為,陳逸飛自己並不諱言畫照片這樣的技術策略,畫是追求的過程,對著照片作畫,其實許多明暗關係是不需要畫家再作處 理了。陳逸飛到後期就從許多攝影家手裡買照片來對著畫,俞中保與陳逸飛合作過《水鄉》系列,《仕女》系列,《西藏》系列,一起創作,於是向他提了點關於是 否畫照片的意見。

“他不想多動。”那麼多的藏家翹首等在後面,陳逸飛需要速度畫出更多的畫來,若都像畫《山地風》那樣,要重新構圖、佈景,所花費的功夫實在太大。他覺得太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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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們畢竟不是專職攝影家,所以後來陳逸飛大量買照片畫。他是和攝影家有協議,底片和照片都買斷了。對職業藝術家來說,其實畫照片沒什麼,現在的情況 下再也不可能花幾個月去寫生採風。但問題是需要有一個寫生的能力。現在連考試都畫照片,甚至四年藝術系讀下來,沒有出去寫生過。所以對下一代來說,藝術基 礎十分堪憂。那時候一張照片真的只是起到一種資料性的作用,而現在,卻真的依賴照片畫照片了。”俞中保說。

《山地風》是陳逸飛第一次以這種粗獷的筆觸畫西藏,改變了他之前《仕女》系列細膩得見不到筆觸的風格。此時,陳逸飛剛剛和俞中保開始合作,他總是說:“你 先畫,畫完我來收拾,你有本事的。”陳逸飛白天管公司,晚上到工作室來改畫,有時,俞中保深夜收工回家,一早回到畫室,發現架上的畫已經被陳逸飛連夜改過 了,“他自己說畫到凌晨4點鐘。但是早上7點鐘,他又回公司開例會了。他實在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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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94年,陳逸飛開始開辦公司,俞中保曾經提議,“不如弄個學校吧。”可惜,那時候既沒有大學院校發現陳逸飛帶來的視覺產業化,陳逸飛也沒有聽取俞中保的意見,他覺得做學校沒意思。“如果他當初去申請搞一個視覺學校,大家都會支持的。他想要的太多,太辛苦了。”

俞介紹說,陳逸飛畫畫出手非常快,但是,他要命就要命在不知勞累,拼命時更不知道累。只要人家趕著要畫,他即使晚上不睡覺拼著命也要趕出來,俞中保跟著陳 逸飛畫畫,天一亮就要起來幹活,晚上很晚才睡下,即使青年俞中保也感覺實在有點難以支撐。俞中保與陳逸飛的合作從1994年始,到1996年上海博物館展 覽前結束,“太累了,畫畫實在是個體力活,跟著陳老師真的很苦。”

“如果後面這些事情不去做,陳逸飛肯定能做更多藝術方面的事。”這是陳逸飛突然去世之後,許多與之相熟,或者不熟的人的共同領悟與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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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

說他像謝晉

他就很高興

陳逸飛的思路是散發性的,他從小喜歡電影,一有機會便去結識電影界人士,拍電影。最後也是電影傷害了他。

一開始是紀錄片《海上舊夢》。在第一屆上海電影節開幕式上放映過,“他當時的初衷並不是拍電影,而是想拍一些畫畫的素材,積累出來後,進行重新編排。 1990年代,上影廠效益不好,攝影棚就借給畫家拍素材道具服裝什麼的。《潯陽遺韻》、《夜宴》什麼的都是那個時候拍的素材照片。”俞中保回憶。當時拍完 了,一段段拿出來放,《北京人在紐約》劇組在紐約採風時遇見陳逸飛,陳逸飛也拿出來放給他們看,被他們全盤否定,後來陳逸飛說“那我們拍一個散文式的片子 吧”,由陳逸飛進畫面出畫面,講述一個畫家和這個年代的關係,重新組合,重新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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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逸飛就像一個頭腦,他提供想法,由黃英浩具體實施——選劇本,畫分鏡頭劇本。畫家拍電影是可以的,張藝謀馮小剛都是學美術出身的,國外導演都能畫畫,分鏡頭在陳逸飛看來就是連環畫,陳逸飛說過:“畫兩年連環畫,就能去拍電影了!”

陳逸飛在電影裡面只能搞畫面,但是電影是一個綜合性藝術,蒙太奇剪接、攝影燈光等等很專業。所以拍到後來他就很累。拍《人約黃昏》他便請了一位香港剪接 師,剪接師狠狠地批評了他,說你拍了那麼多鏡頭,都是沒有用的。陳逸飛在拍電影的專業方面並沒有得到指導與輔佐。上影廠的人又都聽他的。電影要靠導演,鏡 頭之間的轉換銜接,演員表演都需要導演把控,可陳逸飛呢,全聽任演員們自由發揮,完全是藝術家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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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嘗試拍電影失敗之後,他仍然不放棄電影情結, 於是第二次就根據情節來拍,也就是一個鏡頭分六次拍,成本高,又浪費又吃力。每一次分鏡頭的時候需要導演的指導,俞中保說,他記得香港明星梁家輝對陳逸飛 說:“我聽你的。”但是陳逸飛其實對如何表演並沒有把握,他只能說你根據劇本來。演員無法控制整個劇本,只管自己的部分,要哭要笑,都是導演分配的活。

繪畫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創作,而電影恰恰是一個團體合作工作。陳逸飛喜歡電影,但電影又是一項複雜的人事工程,用這個演員用那個演員有時候背後有許多講究和 微妙的人事。攝影又要用誰,這些細節都會有講究。“拍電影的資金是陳逸飛出的,上影廠的人便都哄住陳逸飛,說他‘像謝晉’,於是他就很開心。”俞中保回 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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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思:

很多誤解

永遠解不開

如果陳逸飛還在,他已經70歲了。陳逸飛在那一段時間產生一定影響,在上海的藝術與視覺方面都有影響,他是一個嗅覺非常靈敏的人,敏感度極強,接受事物, 藝術上,政治大局上,都是如此,包括“文革”期間。陳逸飛同時期的人,甚至陳逸飛的師長,所有認識的人裡面,可以說,陳逸飛的創作能力是最強的,他能夠在 每一個時期,成為一個領跑的人。

其實,他在學校期間,並不是繪畫技術最好的那一個,但他永遠都會成為一個焦點,關鍵在於每個人對於每個時期的嗅覺,他知道 在這個狀況下這個時期該如何運用自己的能力,與時代脈搏同步。每個人每個階段所處的境地不一樣,他出國了不一樣,回來了又不一樣,幾個階段變化很多。他是 很用功的人,不在忙生意的時候,便是畫畫,畫畫是他最用功的事。有一陣子他住在油雕院,到後期沒有辦法,從事各種事業,但是畫畫,是他一生中花費精力最多 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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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不同階段會做不同的事情,商業性便是他一個階段的事。”黃英浩回憶,在美國畫音樂題材的時候,一個工作室有20多個助手為他打工,他眼睛睜開一直畫到眼睛閉下來,助手有時候過了一個晚上回工作室,會發現他睡在地板上。早上一碗麵下肚,又開始畫了。他是很用功的,如此寫實的畫,他一年要畫 70餘幅,所以他需要很多助手幫他打底,他來修改,他吃得起苦。這裡畫弄完,香菸一抽又出門交際去了。

陳逸飛不談政治也不喜歡人家把他和政治牽扯在一起,所以“文革”中的那些畫他也不願意過多提及,他常常說,過去的這些,對現實狀況毫無助益,可以說,他在“文革”中是幸運的,一些榮譽都沒有落下。

他很關注年輕畫家,廣交朋友,北京年輕畫家出來,比如浙美的常青,他和黃英浩說有個叫常青的畫不錯,我們一起去看看他,於是一起去看常青,他不好意思問常 青買畫,便由黃英浩出面問常青買畫,雖然最後也沒買成。

第一次見到陳丹青就是陳逸飛有一次對黃英浩說:“上海有兩個小傢伙畫得很好,一起去看看吧!”於是 兩個人騎著車就去了陳丹青位於西康路上的石庫門房子裡的家。黃英浩看到的陳逸飛的很多存照裡都有陳丹青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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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誤解

永遠無從解釋

人性複雜如斯

在上海,陳逸飛工作室的那批人,是黃英浩幫忙去選的,在美國工作室那批人,也是黃英浩幫他管理的。其實,陳逸飛去了美國沒多久,就開始每年都回國採風,他一下飛機,家裡可以不去,直接到中福會少年宮黃英浩的辦公室裡來喊他,此時,便是黃英浩的“外事任務來了”。

他工作室畫畫,輪廓什麼的用幻燈打好,是不能改的之外,最後做修改的那天,都不要工作室裡的槍手們上班,他親自動手修改,最後這一道程序無人知曉。“他沒有辦法,他靠畫畫掙錢。”中央臺採訪時說“他不是畫家是商人”,但黃英浩認為,陳逸飛就是個藝術家,他在公司方面商業方面是掙不到錢的,如果他是一個商 人,他能夠掌握的資源太多太多了,銀行行長,官方人士,拿地貸款,理應完全不在話下,但是他完全沒有這個概念,他不會經商,他所做的事情都與視覺相關,都與美相關,哪怕虧錢他也做,做服裝一開始他也是虧錢的,做雜誌也是,如果要掙錢,他不如去做房地產,一個項目下來,錢就來了,掙幾個億不在話下,“但是陳 逸飛直到去世,都沒有掙到過一個億。包括付員工工資,陳逸飛都是用賣畫的錢來抵付的。”黃英浩十分了解陳逸飛的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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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馮小剛想合作開影視公司,曾經想拉陳逸飛一起參加,但是陳逸飛並沒有他們想象中擁有那麼大量的資金,“他並沒有多少錢”。黃英浩說,陳逸飛太疲勞了, 即使想把自己的畫價格炒上去,也是十分傷神的事情,常人都做不到他那樣,辛苦做一件事是可以的,同時做幾件事,太難了。

黃英浩嘆:“大家來回憶陳逸飛,已經談得太多,每年都談,他們談了整整十年,能談出點什麼新意?如果陳逸飛還活著,按照他一貫的邏輯,他一定還能創造出什麼新鮮東西來,這也是他的大視覺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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