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莫從來不喜歡沾花惹草，但碰上王一果，卻像發了春。
王一果是老莫廠子裡的會計，老莫一抬眼，透過窗戶，看到王一果，便有一種莫名的心安。
都說王一果命苦，遠嫁到這個城市才三年，因為一直沒生出孩子，被婆家各種嫌棄。
王一果的前夫，偏偏是個媽寶男，帶著王一果去南京上海看一圈病，醫生都說沒問題。可王一果的肚子，就是毫無動靜。
婆婆不厭其煩，到處找方子喂王一果吃中藥，終於，把王一果給吃吐了，聞到中藥味就犯惡心。
發展到後來，就算婆婆不熬中藥，但只要想到中藥，胃裡就開始翻江倒海。
心理醫生說，王一果抑鬱了。
可婆婆也放了狠話：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就不能留。
王一果心一橫，離了。
離了婚的王一果，什麼都沒有，只好重拾老本行，當起了會計。正逢老莫的企業招新人，王一果沒費太大勁，就被錄用了。
好歹也是個大學本科，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又有何難。只是有時候想著，為了愛情，才漂泊到這異鄉，如今這般結局，王一果的心裡，充滿了委屈。
02
老莫有老婆，王一果從一開始就知道。
可老莫身上的魄力和擔當，還是讓王一果著迷。
王一果有時候想，如果前夫能有老莫的一半，在這場婚姻裡，她也不至於輸得這麼慘。
這算是老莫的第二次創業。上一次，老莫直接辭掉了鐵飯碗，在小縣城開起服裝廠，這些年，又開始接觸外貿，錢賺了不少，人卻沒怎麼浮躁。
老莫這次將廠子遷到C城，也是牟足了勁，想幹一番大事業。雖多多少少有些資金和人脈基礎，但畢竟換了新城，發展前期，還是倍感壓力。
幸好老莫沉穩，又能吃苦，每天和一線工人吃住在一起，帶著王一果親自跑海關，每個項目都手把手跟進，每個應酬都當仗在打。
王一果想：這才是男人該有的樣子，衝鋒陷陣。
有了這層欣賞，對於老莫的親近，王一果的心裡，莫名多了些許期盼。
03
中秋節那天，老莫沒有回家，跟老婆林筱通完視頻，就留辦公室加班了。
偌大的廠子，上百臺機器，都靜默著。
老莫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想找個人說說話。
想起今年慰問客戶時，還剩了一盒月餅，便取了出來，提著去找王一果。
“在看什麼書，這麼專心？”老莫在王一果跟前坐下。
“在複習。在這裡待了四年，也沒什麼歸屬感，準備再考個研，回老家去了。”王一果說這話時，眼神和窗外的月光一樣落寞。
大概就是那低頭的傷感，讓老莫突然有種衝動，想擁她入懷。
老莫把月餅分成細細的八小塊，自己取了一塊，把剩下的都推給王一果。
“歸屬感這個東西，是挺難的。”老莫若有所思地開導王一果，這樣冷的月光，可能只有結結實實的懷抱，才能溫暖別人吧。
只可惜，老莫給不起。
04
自從知道王一果想回山東，老莫的心裡，便生出許多惆帳。
那次應酬，其實老莫完全可以不喝醉的。甲方只是來了一個副總，合作也是早就談妥的，老莫完全不需要使那麼大勁。
飯局喝到九點，毫無懸念，甲方當場簽了合同。
老莫藉著酒意，拽著王一果：走，太湖邊散散步去。
那晚的太湖，老莫和王一果騎著單車，穿梭在夜燈和湖面交映處，像兩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老莫在太湖旁邊的酒店開了房，王一果沒有拒絕。喝了酒的老莫，像脫了韁的野馬，放棄了最後一絲掙扎和剋制，一晚上要了王一果好幾次。
老莫出軌了。這與老莫的愛情觀，是相違背的。
誠心而論，和老婆林筱相比，王一果並不算漂亮，身材也沒有林筱好。大概是太多孤燈冷月的陪伴，溫暖了老莫的心。
老莫覺得，自己對王一果是真心的。如果林筱真的要質問什麼，他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當然，這份後果裡，老莫遺漏了小莫，莫琳。
05
小莫是老莫唯一的孩子，當年林筱懷她，吃了不少苦。
偏偏老莫特別疼愛妻子，看妻子每天吐，什麼都吃不下，因為妊娠貧血，好幾次暈倒在單位。
幸好碰上一個負責任的醫生，勸阻了老莫很久，才保住了莫琳這條小命。
這件事情，莫琳是從林筱那裡知道的。莫琳出生後，老莫對她疼愛有加，從小到大，只要莫琳想要的，只要老莫踮起腳尖夠得到的，他都會滿足她。
有時候，林筱吃醋了，就會拿這個事情來刺激莫琳，以證明，自己才是老莫的老婆。
自從老莫的廠子搬遷到另一個城市，母女倆吃醋的場景便少了，更多的時候，是相依為命。
老莫也有很久沒見莫琳了，偶爾和老婆視頻，問問莫琳的學習情況。
06
莫琳突然出現在廠子裡，讓老莫有些猝不及防。
莫琳說：學校高考要空考場，給我們放了假。很久沒吃太湖的魚了，你帶我去吧。
莫琳小的時候，老莫經常帶她混跡各種應酬，老莫吃過的飯店，莫琳一個都沒落下。
老莫說一會兒有應酬，叫來秘書，讓她帶莫琳去綠湖餐廳吃魚。
莫琳悻悻地瞥了一眼老莫，然後打發了秘書：不用了，那我自己轉轉。
老莫今天其實沒什麼應酬，但他完全沒有心情帶莫琳吃魚，因為，王一果懷孕了。
都說造化弄人，王一果三年都沒有動靜的肚子，跟老莫半年，就種上了。
老莫說：孩子不能要。
王一果低著頭不說話，眼淚吧啦吧啦掉。
對於王一果來說，這不僅是一個孩子，更是對前一段婚姻的打臉。因為懷不上，縱使飛蛾撲火遠嫁而來，依然被掃地出門，這種恥辱，無處訴說。
一旦生下這個孩子，王一果從此就可以昂首挺胸，以證明，自己不是生不了孩子的女人。
但老莫，扼殺了王一果的這種奢望。
07
老莫握住王一果的手，發現她的手心全是汗，冰冷刺骨。
呼號臺傳出聲音：請31號王一果，到2號診室。
老莫扶王一果起身，感覺對面投射過來惡狠狠眼神。莫琳就那樣看著他，看著老莫牽著王一果，然後像發了瘋一般，朝王一果撲來。
她掄起身後的揹包，朝王一果一遍遍撲打，嘴裡不停嚷著：我恨你！恨你們！
王一果最開始還呼叫，當明白過來莫琳的身份後，她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任由莫琳的書包，像冰雹一般砸下。
08
眾人才反應過來，紛紛過來拉架。
自始至終，老莫都沒有訓斥莫琳，他把王一果護進懷裡，用手擋著王一果的頭。
莫琳像發瘋的野獸，翻出書包裡的手機，撥通了林筱的電話，一邊哭一邊喊：媽，你跟他離婚！你必須跟他離婚！
林筱在電話那頭問：你怎麼了？發什麼神經？跟誰離婚？
王一果推開老莫：帶她走吧，快走！
老莫看著王一果，那一層絕望，比先前更濃了。
除了絕望，老莫還看到了厭惡，不知道是對王一果自己，還是對老莫。
09
老莫帶著莫琳回家，那之後，莫琳拒絕跟老莫說話。
一個星期的時間，老莫把所有的不動產都轉移到莫琳名下，公司法人也變更為林筱。
還沒等到研究生錄取通知書，離職手續也沒辦，王一果就匆忙回了山東。
老莫沒有再聯繫王一果，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錯了。
原本以為，可以給王一果一些溫暖，也願意承擔，被林筱知道後的所有後果，到最後才發現，其實他什麼都承擔不了。
老莫突然想起王一果肚子裡的孩子，那個被王一果期盼了很多年的生命，只因為他的一己私慾，連來到這個世間的機會都沒有了。
10
莫琳去北京上大學那一年，對老莫說：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此後很多年，莫琳都沒有回家，一直到老莫生病住院，讓林筱給莫琳打電話：
冬天冷，爸爸想給你買件羽絨服，問問你，喜歡什麼顏色？
隱隱約約，聽到老莫在旁邊嘀咕：要不就買件紅色的吧，琳琳不是最喜歡紅色麼？
莫琳讀幼兒園的時候，特別喜歡紅色，無論裙子、旗袍還是羽絨服，都必須是鮮豔的紅。老莫對女兒的記掛，還停留在莫琳小時候。
想到這裡，莫琳鼻子發酸。
那一年春節，莫琳決定回家過年。老莫做了手術，又恰逢五十歲生日，莫琳決定陪他吃頓飯。
城市上空，煙花綻放，老莫的心中一片寧靜，至少在餘生，可以安安靜靜度過了。
手機亮起，老莫看到屏幕上顯示著：
老莫，對不起，孩子要上小學了，需要一個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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