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為啥從邁入軍營那天起就開始和班長擰巴著幹?

新兵為啥從邁入軍營那天起就開始和班長擰巴著幹?

新兵劉覺得中士範和自己擰巴著幹,是從邁入軍營報到那天就開始了的。

那天,穿著肥肥垮垮叢林迷彩服的新兵劉和其他七個新戰友,在教導隊籃球場從依維柯上跳下來的時候,中士範正在和五個幹部打半場。在一堆星星槓槓裡,中士範那兩把彆著的槍倒是極為顯眼,所以,新兵劉便一把將中士範按到了心坎裡。

看到他們,一個一槓三星抱住籃球停下來說:“小范,別打了,你的隊伍到了,帶他們到班上去收拾收拾。”

聽了這話,新兵劉就自作主張提起了地上的攜行袋。沒想到,中士範雙手叉腰,像模像樣地打量起了稀鬆的他們,尤其到了新兵劉這裡,中士範的眼光像是把鋒利的大剪刀,“咔嚓”一下就把他手上的攜行袋剪掉了。放下攜行袋的新兵劉算是全體新兵中第一個受到不點名批評的。剛起步跑就絆了個大趔趄,這令原本雄心勃勃趾高氣揚昂的新兵劉有點尷尬。

中士範轉身對一槓三星說:“隊長,沒啥好收拾的,先讓他們見識見識咱們的球技。二十五比二十七,我們先把那兩分扳回來再說。”說完,就跑過去從一槓三星手上搶過了籃球。

等領新兵劉他們上宿舍,已經是中士範在大家的興奮觀摩下投完一個毫不拖泥帶水的三分球之後了。

新兵劉吃完飯路過宿舍門口的時候,看到其他班上午先到的新兵已經疊出了新鮮水靈的豆腐塊。疊豆腐塊應該是新兵生活第一仗,新兵劉肚裡剛吞下去的熱乎麵條開始有些摩拳擦掌了。

新兵劉屬於急性子,帶著討好的語氣問中士範:“班長,吃飽了喝足了,該教我們疊被子了吧?”

“廢話多!先收拾衣櫃!”中士範說話的時候,胸腔裡像是裝了一臺發動機。

新兵劉覺得有點失落,因為他的軍營第一課是從疊衣服而不是疊被子開始的,更何況,衣服根本疊不出他想要的豆腐塊。但新兵劉只能按照中士範的要求做,而且,做得還不賴。他沒想到的是,中士範居然任命他為全班新兵垂涎三尺的副班長。這又把他雄心勃勃的架勢給找回來了。

新兵營第一次內務檢查,新兵劉是信心滿滿的,因為全班人員都嚴格按照中士範的要求做得毫無偏差,新兵劉可是一絲不苟檢查過了的。副營長攥著流動紅旗帶著全體副班長檢查內務的時候,新兵劉內心裡甚至都已經把那面紅旗掛到了自己班的門上。

結果,只檢查了第一個宿舍,新兵劉就像捱了刀的皮球——癟了。其他的都差不多,被子都是豆腐塊,牙刷擺成了一條線,就連保溫杯上的荷花,都不差分毫朝著一個方向整齊綻放。差就差在了內務櫃。一班的內務櫃像個藝術品,迷彩服、大衣,都整出了泥塑刀削般的豆腐塊。新兵劉簡直看傻了眼。

這次內務檢查的結果,毫無懸念地以新兵劉他們班墊底而收場。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打地洞。新兵劉用成分複雜的語氣向中士範彙報了檢查情況,他以為中士範會做出個榜樣,起碼會取取經改進內務水平。誰知,中士範去其他班上轉了一圈回來後,說:“閒得蛋疼了都,用那麼多紙殼子撐著,不豆腐塊才怪。”

新兵劉自認為恰到好處地站出來說:“班長,我們也去找些硬紙殼吧,保證比他們疊得還豆腐塊。”

中士範把頭立馬轉向他,眼光中滿是火焰朝他來了一個短點射,說:“你給我說說,整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有啥用?”新兵劉立刻就熄火了。

後來,新兵劉聽其他班上的新兵說,中士範打籃球時當著新兵連長指導員的面,向營長告了狀,告狀的直接結果就是,所有的硬紙殼統統拆掉。再後來,新兵營長還專門在大會上對中士範提出表揚,並要求全營從內務衛生整理到訓練操課,全部都得按實戰要求來,誰違反就打誰的板子。原本啥都看不懂的新兵劉好像又看懂了啥似的。

新訓過得挺快,班長們就像一個個方形模子,新兵們放在模子裡按一按,壓一壓,最後再錘兩下,該有稜角的地方稜角分明,不該有的地方就是順滑的一條線,這些模型很快就成型了,隊列動作、作風養成,看起來就像他們的內務被,豆腐塊一般有板有眼了。

時間接觸久了,新兵劉發現中士範的擰巴挺有意思,也挺佩服他的擰巴。

有一次新兵劉擔任隊值日,正當他拿著掃把撮箕打掃門口剛落下的幾片梧桐樹葉時,從大道上駛來一輛迷彩獵豹車。新兵劉納悶的時候,車已停到了新兵營門口,車上下來一名將軍。新兵劉沒見過將軍,但他記得中士範給大家講過將軍肩章的模樣。一想到眼前站著的這位白白淨淨的半大老頭是名將軍,新兵劉的整個身心就從四面八方朝心臟部位緊急集合了。

放下掃把撮箕,跑步沒問題,立定沒問題,敬禮也沒問題,只是一開口,問題就來了。新兵劉有結巴的毛病,平時還好,關鍵時刻越緊張越結巴。“報……報告首長!新……新兵營×××正在值班,請……請指示!”將軍沒笑,陪同的另外兩個年輕的校官倒是箍著嘴巴差點沒忍住。

團長趕到新兵營的時候,將軍正在圖書室翻看借閱記錄。將軍對團長說:“王團長,說過多少次了,凡事得按條令條例來,值日戰士不必報告,敬禮即可,你怎麼就是記不住呢?嗯?”將軍批評的是團長,根本就沒批評新兵劉,但中士範還是出人意料地收拾了他。

中士範在班務會上說:“打起仗來,讓你報告個戰場情況都報不清楚,那怎麼能行?這樣,你每天一早一晚向我報告兩次,出一次錯加罰一百個俯臥撐!”新兵劉簡直要被中士範的擰巴給氣爆了。

只是,已經學會了“服從命令是天職”的新兵劉又不得不每天朝中士範正兒八經地報告兩遍。誰都沒想到,半個月之後,新兵劉的結巴竟然被中士範給治癒了。戰友們都說服了,班長這劑藥真是時間短見效快。新兵劉自己也覺得奇怪。

在中士範的規整和薰染下,新兵劉很快就知道了哪些事該說該怎麼說,哪些事該辦該怎麼辦了。比如,班上那個總比別人慢三拍的陝西籍小個子,中士範可以批他吼他,其他人就不行,你批了吼了就要遭中士範狠剋,你只能耐著性子教他幫他。再比如,有人誤了開飯,負責打飯的小值日就必須給他留出足夠的飯菜,而且,質量也必須得夠高,也就是說,肉不能少。這樣一來,新兵劉倒是覺得他們作為一小塊一小塊稜角分明的豆腐塊,拼接起來就是嚴絲合縫又稜角分明的大豆腐塊了。

隨著戰術訓練的推進,新兵們都知道,如果實彈射擊和手榴彈投擲這兩個課目順利完成,他們就算完美收官了。新兵劉想著,總算要和這個擰巴的中士範說拜拜了。

那天雨過天晴,大朵的白雲在大家頭頂上跑。中士範在訓練場上攥著一把九五步槍,眼睛像強光手電一樣,掃描著每一個人說:“實彈和實投,是你們這批‘產品’出廠前最後的質檢,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次質檢。”

因為重要,新兵們訓得更認真,也更起勁,前期的隊列訓練在真槍實彈面前明顯遜色。

中士範做完示範動作後,說:“打槍講究的就是‘穩準狠’,而且,如果是近戰,還要講求一個‘快’。”那兩天,新兵們就整天對著靶子練臥姿裝子彈練瞄準擊發。新兵劉依然很快就掌握了動作要領,這種很快就導致了他對實彈射擊的迫不及待。相比而言,新兵劉更喜歡練習扔手榴彈。

通過訓練,大家及格都沒問題,尤其是新兵劉,扔得最遠,一出手就是六十米,戰友們都開玩笑說他這是“劉一手”。新兵劉心中簡直樂開了花,歐耶!投了一發教練彈,新兵劉舉著右手朝著大家做了一個高調奢華的“V”字符號。只是,新兵劉沒想到的是,他的自信滿滿又像第一次內務檢查一樣,被中士範給擰巴了。

“光是投得遠不行,還要投得準。就像投籃,碰著籃板不算本事,投中了才行。敵人可並非總是在最遠處等著你。”中士範說完,指著遠處的一小撮開滿黃花的蒲公英對新兵劉說,“要是能投到那撮蒲公英上,才是真的本事。”

面對這種挑釁,“劉一手”接下來就開始訓練扔手榴彈的“穩準狠”。可惜直到兩實作業的前一天,新兵劉的手榴彈也沒能穩穩砸到那撮盛開的蒲公英上,小夥子簡直失望到家。但在前一天的動員會上,中士範照樣表揚了他,說他有恆心練得不錯,大家要向他學習。這種摻了水分的表揚讓新兵劉覺得可笑,中士範居然也會玩些虛頭巴腦。切!

實投很順利,全體新兵沒有一個出現撇彈掉彈的。部隊帶離前,所有新兵都被興奮勁兒緊緊包圍著,中士範作為值班員沒有像往常那樣,見不得大家開心,還難得地朝大家豎了一次大拇指。“有一個道理不用講,戰士就該上戰場……”歌聲擠滿了整座山谷。

等到了射擊場,新兵每人先體驗五發。有幾名新兵打得不太理想,連長單獨把他們拉出來,說主要是大家沒有按照班長教的打,然後又把瞄準射擊的動作要領提示了一遍。走上第一組一號靶位,新兵劉抵著肩膀握著護蓋扣動扳機的感覺相當不錯,事實證明他的成績也相當不錯,五發四十八環。報靶時,新兵劉把歡呼雀躍的心情壓了再壓,因為他不知道中士範還會出什麼么蛾子。即便如此,所有人還是從新兵劉上揚的嘴角中看出了他的得意之情,包括中士範。奇怪的是,中士範倒送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一邊嘴角向上揚,新兵劉感覺出來了,是冷笑。

果然,再次走上靶位,透過準星,新兵劉發現靶紙居然找不見了,一串什麼動物的內臟掛在前方,紫紅色與紅色擋牆相當般配。整個靶場安靜了好半天,新兵劉趴在地上,心都要拱出來了,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只在體檢時見到過紅色的血。

再不開槍時間就到了!新兵劉忽然明白了中士範的冷笑。靠!

新兵劉估計這輩子都忘不了這次實彈射擊。當動物內臟在他眼前,像一朵妖豔的花兒四分五裂綻開的時候,他的內心“騰”地一下升起了一股子從來沒有過的豪氣沖天!這才是當兵的感覺!

走下靶場的感覺就是走下戰場。有戰友小聲問:“什麼情況?幾個意思?啥感覺?”新兵劉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很多事就是這樣,你經歷的是一二三,說出來的卻是四五六。新兵劉覺得說也是白說,只能靠自己體會。他看了兩眼中士範,人家卻面無表情一直盯著靶場方向。

餿主意果然就是中士範出的!集結完隊伍,營長說:“鑄劍先鑄氣,練兵先練膽!做一名合格兵,光是聽得慣槍炮聲還遠遠不夠……”

成功體驗了血腥場面的新兵們鼓掌更熱烈了,新兵劉覺得,這種熱烈表明大家做合格兵的底氣更足。

收拾行李準備下連了,新兵劉遠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甚至倒有點捨不得中士範。離開新兵營的最後一晚,全班戰友在熄燈後偷偷地吃了燒烤外賣。黑暗中,有幾個戰友還拉著中士範的手掉了眼淚,其中也包括新兵劉。

亂麻擰成繩,總得找個頭緒。落了淚的新兵劉終於敞開了心扉,實打實地說:“班長,不知道為啥,我覺得你總是那麼擰巴,不知道是我自己原本是直溜個兒被你擰成麻花了,還是自己原本是根麻花被你擰直溜了,反正就是覺得擰巴……”

中士範一邊啃著豬蹄,一邊嘿嘿笑了起來,然後避開油膩的指頭,用掌心拍著新兵劉結實的肩膀說:“兄弟,擰巴就對了。有件事得告訴你,其實,我的班長也這麼擰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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