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道天涼好個秋
來自上官文露讀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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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覺得，關於人生的悲欣交加，只有很少的人真正懂得，能夠將它書寫下來的人，就更少了。而這裡面，能值得人一遍遍翻閱，仍能不斷讀出新況味的，在我眼裡，也就只有錢鍾書的《圍城》了。
年少時初看《圍城》，樂不可支，反覆看的次數多了，才發現處處皆是心酸無奈，戀愛無著落，工作不好找，感情來了扭捏，感情走了痛苦，有工作了壓力大，沒工作了壓力更大。
生活大概就是這樣，一場溫柔的刺痛，又疼又癢，也不痛不癢。《圍城》裡的文字，像極了人生的質感，初看處處是諷刺，讀幾遍，就有感傷和淚飄落下來。我們來看錢老筆下的人生況味。
《圍城》海報
錢鍾書自有他的辛辣，有他的鋒利，但是動筆一旦心軟起來，那溫情，便也像熱牛奶一般傾洩而出了。
【蘇小姐瞥他一眼低下頭道：“有時候我真不應該對你那樣好。”這時候空氣裡蠕動著他該說的情話，都撲湊向他嘴邊要他說。他不願意說，而又不容靜默。看見蘇小姐擱在沙發邊上的手，便伸手拍她的手背。蘇小姐把手縮回，柔聲道：“你去罷。明天下午早點來。”蘇小姐送到客堂門口，鴻漸下階，她喚“鴻漸”，鴻漸回來問她有什麼事，她笑道：“沒有什麼。我在這兒望你，你為什麼直望前跑，頭都不回？哈哈，我真是沒道理女人，要你背後生眼睛了——明天早些來。”】
有些段落，就如風吹動薄紗，有點兒小小的意思，並不透徹的道破，而是輕輕撩撥人的心，蘇小姐本是孤傲至極的女子，但在這樣的筆觸下，堅冰一般的心也都慢慢融化在這愛人的柔情裡。而在圍城第八章，婚後的孫柔嘉和方鴻漸吵架過後。柔嘉落淚，方鴻漸心軟哄她，溫柔在此處一覽無餘。
【鴻漸道：“這些話不必談了，我不聽他的話，一切隨你作主——我買給你吃的荔枝，你還沒有吃呢，要吃麼？好，你睡著不要動，我剝給你吃——”說時把茶几跟字紙簍移近床前——“我今天出去回來都沒坐車，這東西是我省下來的車錢買的。當然我有錢買水果，可是省下錢來買，好像那才算得真正是我給你的。”】
《圍城》劇照
即使被困於圍城中的方鴻漸和孫柔嘉，最終落得不歡而散的結局，錢老還是給兩人的婚姻注入瞭如此溫情的一筆。
【那隻祖傳的老鍾從容自在地打起來，彷彿積蓄了半天的時間，等夜深人靜，搬出來一一細數：“當，當，當，當，當，當”響了6下，6點鐘是五個鐘頭以前，那時候方鴻漸在回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勸他別再為昨天的事弄得夫婦不歡；那時候，柔嘉在家裡等著鴻漸回來吃晚飯，希望他會跟姑母和好，到她廠裡做事。這個時間落伍的計時機無意中包涵對人生的諷刺和感傷，深於一切語言，一切啼笑。】
這是圍城的結尾，鐘聲還在綿延，二人為維持婚姻都盡了力，但怎奈只是徒勞，那鐘聲一聲一聲，堵得人透不過亮來。讀的人心中縱有萬千憂鬱，也只得化作一聲長嘆。
錢鍾書與楊絳
民國35年，錢鍾書在圍城的序裡這樣寫到：“這本書整整寫了兩年，兩年裡憂世傷生，屢想中止。”但是在與楊絳女士的兩相扶持的情況下，還是把它寫了出來。
其中許多人，皆是錢老將生活中人的人格碎片東拼西湊，其中許多事，也有真實的生活原型。這些真人真事都成了圍城堅實的樹幹，錢老則是將這些樹幹延伸出長而多的枝蔓，加之獨特的諷喻筆法潤色，使《圍城》成為了一課寫滿人生軌跡的參天大樹。
的確就是這樣，不用文學批評家站出來，如何長篇大論地分析，也無需作家本人站出來，講自己寫的究竟是什麼。圍城本身，就像那座老鐘的鐘聲，包含著對人生的諷刺和傷感，深於一切語言，一切啼笑。
所以《圍城》這本書，人生的每個階段拿出來讀，都會有一種不同的體驗。
閱盡人生甘苦味之後，也許你會捧著一本《圍城》，輕笑一聲，說：人生，也不過如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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