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來時,與君醉一場,不訴離殤!
——題記
2017年8月14日,《科技日報》報道了中國首例本土人體冷凍於今年5月完成,展文蓮成為首個在中國本土冷凍遺體並等待復活的實驗者的新聞。消息一出,眾說紛紜,其涉及的科學、倫理問題成為時下最熱的槽點。
展文蓮不是首例冷凍遺體的中國人。
和杜虹不同的是,展文蓮在去世之前,已經神智不清,表達能力受限,冷凍遺體是她的丈夫桂軍民為她做出的選擇。對於桂軍民來說,他希望藉此舉能讓他和自小青梅竹馬的妻子,只是一場“生離”,而不是死別。
而冷凍遺體,對杜虹來說,則是她生前,很清醒的自我選擇。作為杜虹的女兒張思遙,她也一度成為了成全母親心願的、備受關注和爭議的冷凍遺體家屬第一人。但她關注的卻是,每過一年,她就離見到媽媽近一點。現在,離張思遙見到母親杜虹,還有48年。
以下內容,是根據張思遙在2015年9月接受知音雜誌獨家專訪時的內容整理而成。今天,我們推送這篇文章,是為了向勇於和未來較量的人們致敬!
知性優雅的杜虹
張思遙出生在1987年的重慶,小名兔兔。
媽媽杜虹曾是知青,當過中學老師,
有才,有顏,有事業。
張思遙的爸爸是個自由作家,
才華橫溢,卻家暴頻頻。
黃色衣服的是小時候的兔兔
四歲時,兔兔的父母離婚了,
她的爸爸再也沒有出現過。
杜虹教會了女兒獨立,堅韌,絕不依賴他人。
8歲,兔兔獨自去菜場買菜,
10歲可以扛著十幾斤大米回家。
犯了錯,杜虹可以把她揍到鄰居來敲門抗議。
杜虹年輕時的樣子
為母則剛,杜虹開朗健康,無堅不摧,
創作也很順利。
她出版了系列兒童作品,
多篇兒童詩入選了小學語文教材。
1998年,兔兔的外公出軌,和外婆離婚。
外婆腦梗塞,大病不斷,
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是杜虹。
她跟女兒說:這就是人生。
但沒有什麼是我解決不了的。
鬱金香叢中的、樂觀的杜虹
這時,一個杜虹心儀的外籍華人出現了。
對方希望杜虹去美國生活,
母親不適應,杜虹沒有答應。
從此,杜虹只有母親和女兒。
她給兔兔找了個伴兒,
認養了八歲的孤兒巧玉。
兔兔母女仨
2006年,兔兔考入中央戲劇學院編導專業。
隨即,在杜虹的見證下,
兔兔遇見了相伴一生的人。
兔兔和先生
很快,兔兔和對方結婚了。
2013年初,外婆因晚期鼻咽癌去世了。
兔兔把杜虹接到北京,給她買東西,
帶她看演出,帶她出去旅遊。
一點一點彌補歲月帶給她的缺憾。
母女仨
2014年10月,杜虹查出了胰腺癌晚期,
已經沒有手術的意義了,
只能選擇tomo刀自費放療。
為了給母親更好的照顧,
兔兔和先生放棄了自己的工作。
兔兔和媽媽
杜虹因為要少吃多餐,一天有五頓。
兔兔負責做,她的先生則負責送。
那是一段和生命賽跑的日子,
苦,但兔兔堅信:母親不會走。
然而,2015年3月底,
杜虹的病情突然惡化,
癌細胞擴散到了骨骼、肺還有腹膜。
兔兔給媽媽做的營養餐
4月,杜虹開始劇痛。
5月,一天八支嗎啡也止不住她的痛。
黑暗漫漫,看不到盡頭。
杜虹疼成那樣,卻還拼命向女兒笑:
“兔兔,沒事啊,兔兔,
不哭啊,媽媽能忍得住。”
杜虹在病房
2015年5月中旬的一天,
兔兔哭著對杜虹說:“媽,我們一起去死吧。
死了就不疼了。”
兔兔什麼都可以承受,
但她不能忍受一向笑對人生的母親,
承受生命最後的劇痛。
杜虹吃力地搖著頭說:
“不,不到最後一刻,我絕不放棄。
我想盡可能多一天看到你。”
母女仨
兔兔淚如雨下,那一刻,她讀懂了母親。
無論多苦多難,媽媽都用微笑嚥下,
再轉換成太陽一樣的暖光,照亮我的生活。
這是直到媽媽生命盡頭,
兔兔才讀懂的愛,學會的、獨有的堅強。
學會明媚,學會陽光,像媽媽一樣
那幾天,杜虹和女兒在新聞上看到,
泰國有個女孩因病去世後,
父母將其冷凍的消息。
杜虹萌生了同樣的念頭。
兔兔毫不猶豫,她要予以成全。
儘管兔兔知道,未來會怎樣,誰也說不清楚。
但是,她願意用這樣一種方式,
給她和媽媽以憧憬和希望。
天涯路遠,她願意為了母親賭一回,
向天,再借幾十年!
桃之夭夭
兔兔的先生聯繫了幾個美國類似機構,
最後敲定在目前規模最大的洛杉磯的Alcor。
他們已凍了140例病人,
因頭部冷凍技術比全身更成熟,
他們選擇了前者,買房籌集了所需的75萬元。
此前,杜虹在捐書儀式上
在兔兔的先生和Alcor還在溝通方案時,
杜虹的病情急劇惡化,她的身體情況,
很可能等不到美國醫生趕過來。
“媽媽,我們再等一等好不好?”
“好的,我等著。”
杜虹奇蹟般地闖過了最難一關,
等來了冷凍方案的最終敲定。
兔兔和媽媽
是的,杜虹不想死,
哪怕癌痛撕裂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她還是想活著,等來希望。
她太熱愛活著的每一個日子,
無比認真,拼命努力。
她要儘可能多看女兒一眼,
拼到最後一秒,
這也是她教會女兒的,未來的路。
未來,從未如此可信。
兔兔願意用最不可思議的方式幫母親實現。
兔兔和媽媽的大頭照
5月30日,杜虹進入了彌留之際,
她始終都很清醒。
知道美國專家就在病房外待命,
她拉著女兒的手,貪婪地看著她,
似乎要把女兒兔兔刻進腦子裡。
灼灼其華
兔兔強忍淚水,微笑著說:“媽媽,好好的,睡一覺。等你醒來,
我就很老了,你得照顧我啊。”
杜虹一直內疚於她生病拖累了女兒女婿,
她高興地答應著:“好啊好啊!
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等我回來啊!”
兔兔痛哭失聲:“我會好好的,過好每一天,
就當你出了趟遠差。”
杜虹淚流滿面,她伸出胳膊:
“我再抱抱我的兔兔,
下一次,要很久很久以後了。”
半個小時後,杜虹微笑著閉上了雙眼。
絕代風華
隨後,Alcor的工作人員開始介入,
完成灌注手術後,杜虹被運往美國。
沉睡在遙遠的美國西部大地、
零下一百多度的低溫裡。
杜虹的容顏將冰封在61歲,
50年後,如果杜虹“復活”,
再見面時,兔兔78歲,比母親“年長”17歲。
50年,
這是科學家們給出的最短時間的預言。
或許時間會更長,
預言還可能落空,實驗可能失敗。
但總有希望。
杜虹舉的追思會與作品
哪怕希望再渺茫,
哪怕兔兔到時已白髮蒼蒼,比母親還要蒼老。
但為了完成媽媽再見女兒的心願
兔兔
等到地老天荒!
這是一個女兒的誓言,
她告訴自己
她也會努力活好,像媽媽一樣努力,
她會活得比媽媽還要美好,
哪怕老掉了牙齒,她也要優雅地見媽媽。
這是屬於母女之間的承諾。
見面前,她會按照媽媽的希望,
活出媽媽有的強韌,和媽媽沒有的幸福。
媽媽,我們未來見。
鏈接:相關冷凍過程及原理
杜虹平靜地離開了人世後,兩名美國醫生第一時間向杜虹體內注射了抗凝劑、抗菌藥物、抗血栓藥物,防止血液凝固,並用特製設備按壓心臟,保證血液繼續循環。
隨後,杜虹的遺體被放入裝有冰塊的木質棺材中,迅速轉移到手術地點,耗時約1小時。接下來是灌流,由於人體細胞中含有大量水分,冰凍過程中水分凝固會形成冰晶,極易刺破細胞,造成巨大傷害,所以冰凍技術的要點是使用冰點更低、不容易結晶的保護液代替水分,達到脫水的效果。
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會總部
(簡稱Alcor)
美國醫生首先用稀釋過的保護液,逐步替換遺體中殘留的血液。隨後,使用儀器打開遺體頸部的總動脈和總靜脈,形成一個液體輸入的迴路,輸入保護液,隨後開始重頭戲——替換頭部殘留的血液。
替換過程比較漫長,醫生會逐步加大保護液的濃度,從動脈輸進頭部。當人體內保護液濃度達到遺體保存要求後,繼續監測靜脈輸出液體中保護液的濃度,當輸出液體的保護液濃度與輸入濃度一致時,表示頭部水分已完全被替代。灌流超過4個小時,整個過程需要在冰凍低溫接近0攝氏度的情況下完成。此後需要將遺體進一步降溫。工作人員使用-60℃的乾冰對遺體逐步降溫,最終將遺體保存在一個-40℃左右的冰棺當中。至此,遺體冰凍的初步流程完成。
接下來,杜虹的遺體頭部將被分離保存在-196℃的液氮環境特殊容器中。
(此圖來自於網絡)
在此後的漫長歲月中,工作人員將按期添加液氮,保證杜虹的頭部長期保存。按Alcor科學家的樂觀估計,50年後的科學技術也許就能讓杜虹解凍頭部、再造身體,也就是——復活。
不過,凍存的神經組織即使恢復了活性,能否移植到另外一個身體上,併產生新的生命,還要跨過脊髓鏈接,中樞神經再生等多重艱鉅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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