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瞎了眼睛的皇后：孝睦王皇后 作者 吳濤
人們在談論漢代皇后的時候，往往會漏了一個人，她就是孝睦王皇后。孝睦王皇后為什麼總是會被人們遺忘呢？原因就在於她是王莽的皇后。王莽取代了西漢正式稱帝，建立了新朝，君臨天下十五年。最終王莽被綠林、赤眉等農民起義軍所推翻，他本人也被殺。繼王莽而建立的政權，以漢為國號，無論是劉玄還是劉秀都以西漢合法繼承者而自居，號稱正統。因而取代了西漢的王莽，自然要被徹底否定，更何況王莽本人也沒有能夠壽終正寢，所以在東漢建立後，王莽政權被看成是“餘分閏位，紫色蛙聲”，是一個偽政權，人們並不承認王莽皇帝的身份。於是，連帶著王莽老婆孝睦皇后的名號，也不被人們承認。但是，人家孝睦皇后在生前享受了皇后名分十多年，而且死後還以皇后之禮下葬，並被尊為孝睦皇后。因而，我們在梳理漢代皇后的時候，孝睦皇后也是一個不能繞開的話題。
要說孝睦王皇后，首先我們要從王莽說起。王莽出身於一個外戚家族，其姑母王政君是漢元帝的皇后，漢成帝的母親。王政君母儀天下數十年，造就了一個空前龐大的外戚家族。王莽就是這個大家族中一個非常不起眼的成員。之所以說王莽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成員，是因為王莽的父親王曼早卒，於是王曼成為他們兄弟之中唯一一個沒有被封侯的人，連帶著王莽也被貼上了“孤貧”的標籤。
王莽雖然“孤貧”，畢竟也還是有著顯赫的家族背景，要娶媳婦也不能太隨便。王莽的髮妻也姓王，而且也是大家閨秀。她的先祖王訢曾經做過漢昭帝時期的丞相，封爵宜春侯，她就是宜春侯王鹹之女，至於她叫什麼，則是無人知曉。後世好事之徒，給她取了個名字叫王靜煙。我們就按照古人的慣例，稱她為王氏吧。
王莽什麼時候結婚，史無明文，這裡就略做考證。王氏和王莽一共生育了四個兒子，一個女兒。王莽的第四個兒子叫王臨，在其去世前曾經抱怨，兩個兄長都在三十左右去世的，自己也年近三十了，恐怕為時不久。王氏的四個兒子之中，第一個死去的是王獲，王獲死於王莽蟄伏於封地之時，即公元前6年到公元前2年之間。王莽生於公元前46年，假設王獲死於公元前2年，時年三十歲，王莽十四歲的時候就生下了王獲，而在王獲之前，還有一個兒子王宇。這從清理上無法成立。王獲死年，絕對不到三十。王臨的抱怨之詞，未必是嚴謹可靠的。如此說來，三十而死，應該是說的王宇。王宇死於公元3年，上推三十年，他大約生於公元前27年左右。而王莽和王氏的結婚則應該是在此前的一兩年之內，也就是說，王莽大約在公元前29年左右和王氏結婚。王莽時年虛歲十八，在當時來說十八歲結婚，也屬於正常現象。
婚後的王氏過著生兒育女的平常日子，相夫教子，幫助王莽打理家務。假如沒有後來的事情，王氏大概就此會平靜地走完她的一生。可是，歷史沒有假如，世事如棋也非人可以提前預料的。
王莽雖說“孤貧”，但這恰恰是他的資本，使得他可以把自己和王氏家族中的那些紈絝子弟區分開來。“因折節為恭儉，受禮經，師事沛郡陳參。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 而且他還“事母及寡嫂，養孤兄子，行甚敕備”。這樣就為他贏得了一定的名聲。他不僅在外面廣泛地結交，而且還很能贏得自己那些叔父們的歡心，尤其是他的大伯父王鳳，王鳳是王政君的同母弟弟，是王氏家族的第一個大將軍，連成帝都要讓他幾分。在王鳳有病及去世前的一段時間裡，王莽盡心盡力地服侍病中的王鳳，孝順的程度超過了王鳳的兒子們。這讓王鳳大為感動，王鳳臨死前特地把王莽託付給了王政君和漢成帝。有了這樣的託付王莽的命運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從此走上了仕途，“拜黃門郎遷射聲校尉”。射聲校尉雖不是什麼顯赫的職務，但已經是比兩千石的官員了！後來王莽的另一個叔父王商說自己願意把自己的封地分出一塊來給王莽。當然後來也就用不著分王商的封地了，漢成帝另劃了一塊地方封王莽為新都侯。“永始元年，封莽為新都侯，國南陽新野之都鄉，千五百戶。遷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王莽在加官晉爵之後，並沒有改變以往的形象，“宿衛謹敕。爵位益尊節操愈謙恭，輿馬衣裘振施賓客，家無所餘。收贍名士，交結將相、卿大夫甚眾。故在位更推薦之，遊者為之談說，虛譽隆洽，傾其諸父矣。”就這樣，王莽成了王氏家族第二代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漢成帝綏和元年（公元前8年），大司馬王根提出辭職，並且向漢成帝推薦了王莽作為自己的繼任人。於是三十九歲的王莽，當上了握有實際權力的大司馬，威震朝綱，無比顯赫。王莽在當上大司馬後並沒有改變他的一貫作風，《漢書》中說：“克已不倦。聘諸賢良以為掾史，賞賜邑錢悉以享士，愈為儉約。”
不久以後，王莽的母親生病，這就為王莽提供了一個難得的表演機會。當朝大司馬的母親生病，百官紛紛派自己的夫人前往王莽府邸探視。這些貴婦人來到王莽家中卻發現只有一個打扮得如同老媽子一樣的一個婦人來招待大家，就穿了一件破布衣服，大家都以為這是王莽家的僕人，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這原來竟然是王莽的夫人！當朝大司馬的夫人竟然如此簡樸，可見王莽的確是一個“表裡如一”之人。
就在王莽事業蒸蒸日上之際，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煩：身體一直很好的漢成帝突然去世了。漢成帝在去世前就已經立自己的侄子為太子，這個人叫劉欣，就是後來的漢哀帝。漢哀帝即位後，王氏家族就失去了權力的依託。不久王莽就被迫辭去了大司馬的職務來給漢哀帝的外戚騰位子，後來甚至被趕到封國裡去。
不過漢哀帝即位後，王莽並沒有放棄。還是採取他一貫的作風，收買人心。王太后就讓自己家族“田非冢塋，皆以賦貧民。”顯然是在為王氏爭取人心。王莽在自己的封地裡也極力表演以博得同情。他的第二個兒子王獲殺了一個奴婢，這在西漢並不算是很大的罪過，王莽卻逼令王獲自殺。王氏姑侄的表演顯然獲得了很大的成功，收到了“天下多冤王氏”的效果。王莽在自己封地蟄居三年前後有數百人為王莽訟冤。到了元壽元年漢哀帝迫於壓力同意讓王莽回到長安。元壽二年（前1年）六月，忍受了長期生理和心理折磨的漢哀帝死去了。他的死，不僅使他得到了解脫，也基本宣告了西漢江山的結束，此後的平帝一朝只不過是落日餘暉罷了。
由於漢哀帝並沒有子嗣，中山孝王之子繼任中山王劉箕子即位，他就是漢平帝。
為了防止漢平帝的親人染指朝政，王莽當初派人到中山國去接劉箕子的時候就只是把劉箕子一個人接到了長安，劉箕子的母親等人被要求不能離開中山國。王莽為了控制皇帝，嚴令皇帝的親人接近皇帝，就連皇帝的母親也自從皇帝到長安之後都沒見過皇帝一面。王莽對皇帝的控制都已經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這讓王莽的大兒子王宇感覺到強烈的不安，王宇擔心將來皇帝長大了，會對自己家不利。王宇又知道父親王莽是一個根本不會聽別人勸的人，王宇就找到自己老師吳章商量。
吳章對王宇說，你爹雖說是一個不聽勸的人，但是你爹卻是一個特別怕鬼神的人。如果你找個人去裝神弄鬼，嚇唬他一下，然後你再去勸勸，沒準你爹就不再為難皇帝了。王宇一聽，覺著非常有道理，他就找到了自己的小舅子呂寬，讓呂寬去裝神弄鬼。呂寬決定深更半夜弄點兒狗血淋到王莽家的大門上去。大家可能都聽說過狗血噴頭的成語，狗血絕對是不祥之物。可是，這個愚蠢的呂寬去王莽家淋狗血的時候，卻被人抓了個現行！
出了這樣的事情，王莽大怒，不僅吳章、呂寬等人被處死，就連王宇也被賜死。王宇的老婆也被抓到監獄裡，當時她已經有了身孕，在生下孩子之後，她也被處死。接著，王莽進行了大規模的株連，不僅一切膽敢不服從的人都被他剷除，就連漢平帝所有的親人，幾乎都被王莽殺了個乾淨。
這已經是王莽之妻王氏第二次失去兒子了！如果說，第一次失去兒子的時候，二兒子王獲多少還有點兒咎由自取。而這次失去兒子，原因則是王莽的剛愎自用。我們可以想象王氏此時憤懣的心情。
在殺了漢平帝所有的親人之後，王莽也沒有再留著漢平帝。元始五年（公元5年），漢平帝被毒殺。之後，王莽藉口面相最吉而選擇了三歲的孩童孺子嬰為帝。由於孺子嬰太小而無法治國理民，於是王莽以代理皇帝的身份臨朝，以孺子嬰為太子，說是等孺子嬰長大之後再把皇位還給他。王莽，這個中國歷史上唯一的攝皇帝並沒有當太久，三年後，王莽終於撕破了虛偽的面紗，最終代漢稱帝，建立了一個新的王朝。由於王莽此前的爵位是新都侯，所以，王莽所建立的王朝國號就叫“新”！
王莽登基稱帝之後，其髮妻也被王莽立為皇后。王莽本人熟讀經典，處處事事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標準的儒生。《經典》之中有“同姓不婚”的說法，而王莽本人則是娶了一個王姓的女人，如何能成為天下臣民的表率呢？王莽自己是不可能改姓的，他可以讓老婆改姓。由於王氏的父祖有宜春侯的爵位，於是王莽下令將王氏的姓氏改為宜春。
對於王氏而言，這皇后也沒有什麼可榮耀的。她和王莽之間，老早就沒有什麼夫妻之實了。而且，王莽接連殺掉自己的兒子以“大義滅親”，連續的喪子之痛使得王氏哭瞎了雙眼！
王莽的三兒子王安，身體殘疾。王莽即位後，立其四子王臨為太子。王氏雙眼失明之後，王莽下令讓太子王臨到皇宮之中服侍其母親。而王臨在皇宮之中，服侍母親之餘，愣是和母親身邊的宮女原碧好上了。而且尤其狗血的是，王莽和這個原碧也有一腿！王臨和原碧十分擔心被王莽發現，他們就謀劃著準備殺掉王莽。而王臨的妻子劉愔精通天文，夜觀天象，認為不久宮中將會有“白衣之會”。王臨心下大喜，以為所謀必成。
大概王莽也發現了什麼苗頭，不僅把王臨從皇宮之中趕了出來，而且還把王臨從太子貶為統陽義王。王臨被貶之後，感覺越來越緊張。而就在這時，皇后王氏病重。王臨也不被允許進宮探視母親，只好寫信給母親來發發牢騷。王臨在信中說道：“陛下對於子孫要求極為嚴苛。以前，大哥和二哥都在三十歲的時候沒了性命。而我也馬上要到三十歲了，真不知道將來會是什麼結局！”不巧的是，王莽也來探望王氏的時候，發現了王臨的這封信。王莽勃然大怒，決定要徹底調查此事。而王氏大概也是經過這一番驚嚇，很快就在地皇二年（公元21年）正月去世了。
王氏去世之後，王莽以非常隆重的皇后之禮將她安葬，並且給她了一個孝睦皇后的諡號。王氏的陵墓號稱是“億年陵”。而這個億年陵就在孝元皇后王政君的陵墓渭陵長壽園之西，為的是讓王氏在地下能夠永遠服侍王政君。而王莽本人也打算將來能和王氏合葬在一起。但是就在兩年之後，王莽就被殺在漸臺。而在王莽臨近失敗前夕，來到關中的農民軍“發掘莽妻子、父祖冢，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如今的億年陵位於陝西省咸陽市周陵鎮陵照十字，迎賓大道和鹹宋公路相交的東北角，西側被壓於迎賓大道路基下，南邊距離鹹宋公路100米，億年陵遺址南北長315米，東西寬100米，考古鑽探發現夯土，磚瓦遺蹟，可見億年陵規模之大。而就在遺址附近，近年來也出土了很多的“永奉無疆”和“億年無疆”的瓦當，這些瓦當應該都是億年陵用瓦。其中的“永奉”應當是說孝睦皇后永奉文母皇太后之意。
順便說一句，就在王氏去世之後，王莽下令不允許王臨參加王氏的葬禮，並且把原碧抓起來進行一番審問，原碧就把他們的謀劃全部都招了。一貫大義滅親的王莽下令讓人送給王臨一杯毒藥，而王臨則是選擇了以佩劍自刎。也就在王臨自殺的那個月內，王氏的三兒子王安也病死了。到此時，王氏所有的兒子都已經死去，她女兒孝平王皇后也在兩年之後投火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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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者，不誤正業的大學歷史老師，雖僻居荒野，但所講並非野史。
這裡沒有高頭講章，也沒有高深的論著。有的只是對歷史的點滴採擷，對文化的一點感悟。
或高雅，或通俗，或八卦。但總會有趣，總是力圖呈現出歷史豐富的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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