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掃塵過小年 。
我和爸整整打掃了一天屋子。傍晚，剛拿起筷子，只見媽媽豎起耳朵聽了聽，說道：“樓下來了收破爛的，你把他叫上來吧，把咱的廢紙爛箱賣給他。”
我說：“值得嗎？我從樓上扔下去就行了。”
媽瞪了我一眼說：“書報紙箱都值錢，起碼能賣兩塊多。”
我打開窗戶，探頭朝樓下喊：“哎——收破爛的！上來。”
爸爸“咣”的一聲，將準備喝的酒蹾到桌上，虎著臉說：“混蛋！啥叫哎？哎是喊人的嗎？”
媽媽急忙打圓場：“大過年的，別發火！”
“一點兒禮貌都沒有，收破爛的也是人！”爸爸氣狠狠地說。
我吞吞吐吐地問：“你說讓我怎麼喊？”
“怎麼喊？跟著學學！”爸爸站起來，“譁”的一聲開了門，只見門外站著個滿頭白髮、一臉滄桑的老人。
爸伸手一讓，輕輕地說：“大爺，請進！”
老人脫了鞋，穿上淺藍色鞋套進了屋，拿秤稱了廢紙，說：“給你一塊五吧。”
媽說：“你的秤不準吧？”
老人說：“準，就是這幾天價格降了。以前收廢站收一斤八毛，現在人家只給五毛。”
老人走時在我屋裡掃了一眼，看見茶几上的書說：這本書你賣不賣？
我說不賣。這是我很早買的《平凡的世界》，儘管舊得皺巴巴的，依然不捨得扔掉。
轉眼到了臘月三十晚上。我們早早吃罷飯看春晚。
媽媽突然說：“我放在臥室的鞋盒怎麼不見了？”
我說：“要那幹啥？我把它當廢紙賣了。”
媽媽驚慌失措地說：“裡面的紅包呢？”
我說：“有紅包？只見有包鞋的紙呀，我把鞋盒踩扁與廢紙一塊打包捆起來了。”
媽媽說：“五個紅包都包在廢紙裡，整整3500塊的新票子。你姐家的孩子是1000，你姨家的孩子是500。明早孩子們來拜年，你叫我拿啥給人家！？”
我嘟囔著說：“你把錢放鞋盒裡幹啥？”
媽媽說：“我放鞋盒礙你啥事？”
爸爸瞪了我一眼：“就你手快！”又對媽媽說：“沒有新的有舊的，都減半給。”
媽媽喋喋不休。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就這樣在沉悶中度過。
大年初一早上，鞭炮聲漸漸稀少了。
媽媽不吭不響地炒涼粉。聽得敲門聲，媽媽說：“拜年來這麼早！”
我打開門一看，是個戴著口罩的老人，他拿著我踩扁了的鞋盒說：“這裡面有錢。本來早就想給你們送來哩，那幾天我感冒了沒敢來。”又說：“我拆開一個看了，其他的我可沒有拆啊。”
爸爸急忙說：“謝謝，謝謝，請進來吃飯。”
“我感冒了，就不進了。想著你們初一要給孩子發紅包，就趕緊送來了。”
媽媽拆開一個紅包看了看說：“這個紅包送給你吧？”
老人臉一沉，說：“你這就不對了，我要是要錢，就不會給你送來了。”他又打眼掃了屋子一圈，對我說：“你那本《平凡的世界》叫我看看行嗎？”
我反問：“你看書？”
“路遙的書，我斷斷續續都看過，我看的時候，都是手抄本。”
爸爸從書架上取出一套精裝的《平凡的世界》，說：“送給你了。”
老人出門說：“我沒事了，就好看看閒書。”
這年一過，我又長了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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