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讀了20多年的書》
1、
我不喜歡喝酒,但抽菸。
對付煩惱的辦法,我有三個,一是抽菸,二是睡覺,二是讀書。
初級煩惱,吃幾支煙就過去了;中級煩惱,睡覺,一覺醒來,天還是那片天,並沒有塌下來;高級煩惱,抽菸抽得牙疼,睡也睡不著,就看書。
我是漫無目的的看,枕邊有啥書看啥書。
2、
孩子兩歲的時候,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每天接送孩子上學,上班,弄得焦頭爛額。
凡是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而感情的事有時候真的不是錢能解決的。
那時候才35歲,卻彷彿一下子老了。
枕邊一本《古文觀止》被我幾乎翻爛了,破的地方就用透明膠布粘一下。
讀到錐心的地方,就用筆畫上波折線。
3、
這是本1993年版的《古文觀止》,鄧漢平評點,中國友誼出版公司發行。
記得很清楚,1995年我23歲,臨近春節,村裡的一個發小結婚,去縣城娶新娘,在百貨樓門口等待的間隙,我看到了小書店的這本書。
硃紅色硬封,燙金的“古文觀止”四個字,一眼看去就是喜歡。
12.8元,我毫不猶豫掏錢買下。
那時我在建築隊打工,一天才2塊錢,12.8元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更重要的是,那時候還沒有盜版書的概念,所以絕對的正版。
如今看來,絕對是物超所值,某寶上中華書局的《古文觀止》要1080元,最便宜的也要48元,而且也不一定是正版。
4、
該書共12卷,先秦的秦文和周文嘔啞嘲哳難為聽,20多年過去,每每翻書,我依舊和他們形同陌路。
漢文和六朝唐文讀來如飲老酒酒,比如李密的《陳情表》司馬遷的《報任安書》李陵的《答蘇武書》駱賓王的《為徐敬業討武曌檄》王勃的《滕王閣序》……
唐文、唐宋文和宋文讀來如月夜種梅,比如韓愈的《祭十二郎文》柳宗元的《捕蛇者說》王禹偁的《黃岡竹樓記》蘇軾的《放鶴亭記》……
我尤其喜歡明文,讀來如同老友秉燭夜談,比如宋濂的《閱江樓記》宗臣的《報劉一丈書》歸有光的《吳山圖記》袁宏道的《徐文長傳》……
5、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白讀的書,白走的路,你讀的每一本書都會成為你深入骨髓裡的風骨,你走的每一步路都會成為你運籌帷幄的路標。
《古文觀止》裡最錐我心的三句話——
司馬遷《報任安書》: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黨所笑,以汙辱先人,亦何面目覆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如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
李密《陳情表》: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區區不能廢遠。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於陛下之日長,報劉之日短也。烏鳥私情,願乞終養。
王勃《滕王閣序》: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舍簪笏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託龍門。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
人這一輩子,誰沒“熬”過一段灰暗透頂、無人問津的日子呢?
6、
90年代,流行交筆友,夜裡聽著收音機做著關於遠方的夢,一部《古文觀止》,被我在頁面空白的地方記滿了筆友的地址,給遠方的陌生人寫信,收到遠方的來信,是那樣的令人期待和快樂。
我還喜歡集郵,書裡面別我貼滿了舊郵票,最常見的是8分的“長城”。
20多歲的鄉下時光,因為一本《古文觀止》,變得充實而又溫暖。
7、
人到中年,多事之秋,八方風雨都朝你襲來。
父老家貧子幼,四顧茫然,靠誰呢?
只有靠自己。
苦了累了,翻一翻《古文觀止》,是逃避,是麻醉,也是釋然。
阮小籍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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