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勤印象|隨筆馬付文:打工散記

民勤印象|隨筆馬付文:打工散記

  • 打 工

秋風糜子寒露谷,過完了霜降拔蘿蔔。忙完了最後一茬莊稼,該是莊稼人歇一歇手腳的時候了。可是,莊稼人的手腳啊,什麼時候又能歇得著呢!也許到了我真的睡著的那一天,這一雙手腳也就永遠地歇著了。

秋已經很深了。無所事事的我坐在一個又一個空寂無聊的日子裡,真不知道該把手腳放在那兒了。面對那一聲聲嚴肅的問候,我究竟該幹些什麼呢!手上那厚厚的繭花啊,是本真之花;是生命之花;是四季開放的花朵,時刻等待著我用辛勤勞做的汗水來澆灌、呵護。

這個季節,我選擇了打工。迎風而立的我啊,就像一片飄飛的黃葉,在日漸蒼白荒涼的過程裡遊蕩、尋覓,時刻都在搜尋著下一站落腳的地方。

我的落腳點最終鎖定在了甘肅省地礦局水勘院水文二隊。這工作我在二十多年前曾幹過,熟悉。常年在外作業,酷糙乏味,吃苦受累,是院裡職工都不願乾的營生。所以對我們這種人就特別地歡迎,既能吃苦耐勞,且無怨無悔,幹一天發一天的工資,收隊了就捲起鋪蓋回家,無牽無掛,一身輕鬆。對我來說也更覺划算,農閒了找點光陰,撈點外快,等到明年春回大地的時候,就回家種我的莊稼。黑饃饃換金子的事,皆大歡喜啊。

接下來的日子是該叫做等待了。等待是一杯釅釅的苦丁茶,清苦、悠長,耐人尋味。回憶和憧憬就像杯裡冒出的熱氣,挾裹著我許多可笑的思維不斷地彌散、消失。

好不容易等到了隊上的招工電話,簡單的我背起早就打點好了的簡單不過的行李,擠上了西去的列車。

列車,因為擁擠而變得廋長;我,因為簡單而顯得廋弱,在這個被瑟瑟秋風吹廋了的季節裡,為了生存,為了一個共同的使命,我們結伴而行,彼此都心照不宣,同病相憐。

當我懷揣太多的激動,踏進省地礦局水勘院的大門,沒想到闊別二十多年,這裡早已物是人非。高高的鑽塔依舊,轟隆隆的機器聲依舊,只是沒有了當年那些活潑可愛面容。料峭刺骨的秋風啊,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了我那太多的熱切的擁抱;遠去的歲月,最終迷失了我苦苦執著的尋找。在這個世界上,不勞而獲的歲月永遠是最豐厚的收穫者,短短的二十幾年時間,不知道它吞食了我多少同伴的青春,甚至生命!

報到,上班,我被分配在了2號機組。機長是個很好的人,姓林,是那種參天的林。生的高高大大,熱情開朗,站在那兒指手劃腳的時候,立在我們面前的彷彿就是高高的鑽塔。機長做事腳踏實地,待人熱情大方,領著我們從這個深秋走向初冬,讓我感到的總是陣陣的溫暖。

能見到過去的故友,是預料之中的事。分別二十多年,見面自然少不了一番親熱。噓寒問暖,家長裡短,重溫舊夢,把酒言歡。在這個寒冷的季節裡,我們坐在風雨之外,握緊一杯熱茶。挾在筷子上的是問候,嚥進肚裡的是溫暖。舉起一杯陳釀的酒啊,叫上一聲舊時的雅號,真是回味無窮。只是看到了各自鬢邊的白髮,又讓人無端地生出了太多的感嘆。人生如夢,光陰荏苒,沒想到當年的一群毛頭小夥,今天都已兩鬢染霜。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我們的作業點在高臺和肅南交接的地方,祁連山腳下。據說這兒正是西路紅軍全軍覆滅的地方。那屹立在中國歷史上,刻進人民英雄紀念碑裡的讓世人萬分痛心的一幕啊,讓今天的我突然感到了腳下這片土地的沉重。那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成了一個個慘痛的故事,開始切切地向我述說著什麼!默默地掬起一捧這歲月的風雨無法洗滌的黃土,靜靜地傾聽是我不容疲倦的選擇。工作之餘,我常常獨立曠野,看著祁連山上的皚皚白雪,眼前總是不斷地浮現著那一幕幕硝煙瀰漫的畫面,悲壯、慘烈。這一片灑滿熱血的土地上,世世代代總會生長出一束束仰視的目光,目送那些遠去的先烈,道一聲深厚的祝福。看著那一朵朵西去的白雲,今天的我啊,又能為你做些什麼?活者且偷生,死者長亦異,我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一鞠躬,再鞠躬。再鞠躬了。

  • 班長趙張心

能和班長趙張心走在一起,實在說不清是緣分還是巧合。班長的父親姓趙,母親姓張,班長就是父母的心肝寶貝。我除了歎服班長父母的匠心外,更是羨慕班長的人生,他肯定享盡了人世間太多的最真的愛。看著我們的班長,也讓我看到了《紅樓夢》裡那個養尊處優,玩世不恭的賈寶玉。隊上都叫他老班長,用人很挑剔。說真的,一開始我的確有點心虛,做這種人的下屬,會不會老揪我的小辮子。但在一起混了幾天,我發現班長最大的嗜好就是給他的員工敬菸,而且不容拒絕,稍有推託,就一臉的不高興,揚言明天要換人。說句不好意思的話,我其實就是一個癮君子,半推半就,抽吧。班長還有一個嗜好是上班累了的時候,喜歡和我打賭,賭注是一盒紅塔山香菸,而且班長是喜歡輸。有一個時期,我的腦海裡曾產生過一個非常可笑的想法,認為班長的這一嗜好是先天性的,至少和他父母太多的溺愛有關。

班長常對我們說,進門是千家,出門是一家,出門在外不容易啊!

也不知道班長和我是那一世的緣,班長對我格外的親熱。工作中,班長總是儘可能地讓我少幹活,只要是能過的去的事情,班長就搖頭。為此,班長常常和機長吵架。班長是水勘院正式職工,有著豐厚的物質基礎,機長也要讓他三分的,對此,我依舊懶的心安理得,並不感到片刻的恐慌。上大夜班的時候,班長知道我累了、困了,就招招手,把我叫到身邊,打開他的手機。班長的手機裡栽滿了黃片,也不知道他看過多少遍了,那時的班長根本不看他的手機,只盯著我的臉色,見我無反應,就急忙翻到下一頁。

那天又是一個漫長的大夜班,濃霜下來的時候,我有點想家。這是一個禮拜天,我收到了上小學五年級的小兒童童發來的短信:爸爸,天太冷,回家吧,童童想你!

看著天邊的那顆星,一眨一眨的,多像我兒子的眼睛啊……班長几次招手,我都沒看見。只聽“轟隆隆”一聲響,班長一下子把鑽機開足了馬力。從夢裡回過神來的我,看到班長如磐石一樣的站在操作檯上,緊握手柄,一副恨不得要把地球鑽穿架勢,臉上再也找不到平時的那一絲頑皮的神態了。

那“轟隆隆”聲音啊,一直響到了天亮。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領略到了班長的那種任性、固執。

下班路上,班長對著天空大吼了一聲,憤憤地罵:日他媽媽的,老子們鑽了一輩子的窟窿,天生就是鑽生窟窿的命。這鬼地方,連刺蝟都沒一隻是母的!我看到班長抬腳狠狠地去踢一隻夜晚出來覓食歸遲了的刺蝟,踢空了。

我聽了只覺得好笑,再說嚴肅了一個晚上,似乎突然找到了一絲能和班長溝通的縫隙。我懶懶地說:你怎麼知道那隻刺蝟不是母的?

班長說:你看它那一身的騷氣無處發洩,走路瘋瘋癲癲的,天大亮還在苦苦地尋覓,肯定是公的。

要不咱們打賭,回頭抓住了驗明正身?

我搖搖頭說:算了吧。

我想,這一次肯定是我輸了。

又默默地走了一會,班長湊到我跟前,怯怯地說:“我有充氣娃娃,要不要看一看?”

要不,用一次……也行……

……反正……反正那又不是我老婆!

我聽了不由得盯住了班長的臉。君子不奪人之愛啊!

緊接著湧了上來的是一股不可名狀的東西。是苦笑,是無奈,我想太多的還是感激。

  • 好人鄧師傅

鄧師傅是我的同班,也是我的長輩。從他那一張佈滿滄桑的臉上,總能讓人讀出他如煙的過去。人生如夢,也不知在他生命的那一站上,走丟了的那兩顆門牙啊,總是讓他無法塵封太多的故事。

鄧師傅幹起活來猛且狠。分班的時候,機長一再對我叮囑:和老鄧一起幹活,要多一份小心!上班了,我說鄧師傅,這麼大歲數了,幹活悠著點。幹活嘛,不怕慢,就怕站啊。鄧師傅斜我一眼,笑我不像個男人,沒嘗過洩的滋味。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地要是旱的久了,就會萎靡不振,塵土飛揚。這時天要是能洩一場透雨,大地上出現的將會是一片勃勃生機。我吃驚地看著鄧師傅,沒想到從那張時常洞開的口中說出來的話,雖然吐字不清,卻也頭頭是道。我說鄧師傅,那兩顆丟了的門牙也該補一補了!補了挺好看的。鄧師傅說,補個吊,補的再好看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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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師傅只有一女,女子也早已出嫁,只和老伴相依為命。鄧師傅下半輩子最大的樂事就是和外孫女玩“過家家”遊戲,可是到了入學年齡,又讓他成了孤家寡人。再說外孫女也有爺爺奶奶,不可能老是留在你的漆前啊!聽說鄧師傅幹了一輩子的生產隊長,做事大刀闊斧,雷厲風行,是縣上小有名氣的先進工作者。包產到戶後鄧師傅還幹他的生產隊長,只是按鄧師傅的話說那是廋狗銜著個肥骨頭,沒啃的肉,捨不得丟!熱臉貼上個冷屁股,總是讓你難園舊夢,乾的也實在有些死皮賴臉。說到激動處,鄧師傅居然一躍而起:連老婆子都不聽你的使喚了,還當的哪門子隊長!

鄧師傅一咬牙,把生產隊長一撂,出門打工了。

第一個孔位竣工,小慶會餐,十幾號大男人,被鄧師傅撂倒一個俘虜一個,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個通關。那天的鄧師傅紅光滿面,實在瞧不起帳篷裡那一幕幕現場直播,站在大園的月亮底下,大吼了一段秦腔:一馬離了西涼界……

看來多少年了,才讓鄧師傅徹底地瀟灑了一回。

逝者如斯,那兩顆早早地就棄他而去的門牙啊,走的離他越來越遠了,成了他不想揀拾起來的過去,讓他吐字不清,含含糊糊。那一張時常洞開的口啊!總好像有太多的話要說。但是今天的鄧師傅卻少言寡語,只知道默默地幹活,時常把一絲淺淺的諳笑掛在臉上。

是世故?是解脫?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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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大家夥兒聚在帳篷裡閒聊,鄧師傅兜裡的電話響了。和往常一樣,鄧師傅一樂,以為是外孫女打來的,急忙摸出了手機。一看,卻是女婿電話,鄧師傅還是慢騰騰地接了。只聽電話裡說:他想買輛奧迪,還差點光陰,要鄧師傅湊個份兒……帳篷裡一下子炸開了鍋,緊接著的又是沉默。鄧師傅躺在床上,盯著擠進帳篷裡的一絲慘淡的夕陽越移越高,掛在臉上的還是那一絲淺淺的微笑。直到上班的鈴聲響了,我和鄧師傅才草草地換上了工作服,一前一後向現場走去。

一路上,也真想和鄧師傅說點什麼,卻總是張不開口。工作中,我只想多幹點活,盡一個晚輩的義務。可是鄧師傅卻搶先一步儘夠了一個長輩的責任。

豪不誇張地說,我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我所遇到的都是好人!

一天工作小息,我問鄧師傅:想家嗎?鄧師傅一笑說,家有啥可想的!但從他那一張疲憊的臉上,我讀到的分明是一絲悽苦的微笑。少年夫妻老年伴啊,這麼大歲數了還出門打工,能不想家嗎!

  • 工友小白

在這臺鑽機上,小白是唯一的一個不抽菸不喝酒的人,也是唯一的一個愛惹是生非的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弱者,是一個能把阿Q精神發揮到極致的人!更確切地說是一個知錯能改,將功補過的人。聰明,懶惰,遊手好閒,玩世不恭。

我和小白不在一個班上,知道的甚少。但同在一個機組,他在工作和生活上太多的功過是非,又讓我越俎代庖,和他走得很近。一場風波之後,我總是喜歡和小白呆在一起,看著他那種追悔莫及,苦不堪言的架勢,嘆口氣為他遞上一支菸說,抽吧,這樣心裡會好受些!小白搖搖頭,用雙手使勁地搓著臉。

不抽!

說句心裡話,我非常欣賞小白的那種知錯悔過,立地成佛的精神。但過不了幾天就又犯了。我想,這也許就是一個人所謂的本性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小白做了錯事,老是抽自己嘴巴,有時候能抽得牙血直流,所以他那張嘴就成了我關注的焦點。我開小白的玩笑說,白師,你知道人類的尾巴是怎麼掉的嗎?小白看著我的臉,搖搖頭。我說,因為它沒用,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了。你的事壞就壞在一張嘴上,就因為它除了吃飯喝茶,煙酒不沾,業餘時間實在太多了。知道嗎?無事生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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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雲裡霧裡地看著我,還是猶猶豫豫地接住了我遞過去的煙,點著了。但是,抽的卻是笨手笨腳,不倫不類,簡直就是聲淚俱下了。小白連連拱手向我保證,他明天一定買酒請客。並且極不好意思地向我討教,什麼牌子的香菸抽起來平順,不嗆人。

我聽了只是暗暗覺得好笑。

唉,人啊!

其實小白也是撂掉四十奔五十的人了,實在不小了。但要說老,還是有些距離,不妥。人生最累的也許就是這個過程了,高不成低不就,露水掖到了半山坡。在那些個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裡,你就是那一動不動地呆立在路邊,忠心耿耿;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風霜雨雪;一刻也不敢三心二意;永遠盯住客人腰包的廣告招牌。不論給你一個多麼瘦弱的肩膀,你必須得撐起那顆聰明的腦袋。臉不紅心不跳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搖撞騙。

我敬佩小白的聰明,更欣賞他做事的膽略。同是民工,他是班長,我是鑽工;同是男人,他是一個敢作敢為,知錯就改,能將功補過的人,而我卻是一個唯唯諾諾,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庸庸碌碌,永遠也無所作為的人。

俗話說,人倒黴,鬼吹燈,放屁也砸腳後跟。這天大夜班,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馬上就要下班了,誰知擔任主動力的柴油機卻突然熄火了。那時的班長根本不顧了油膩、髒累,全身心地撲在了柴油機上。機長聞訊趕到現場,也急忙脫了棉衣,把寒冷順手撂在一邊,辮手擼胳膊地維修了老半天,但毫無起色。看來是萬不得已了,十分疲憊的機長果斷地下令:上大班,用人力扯傳動皮帶提鑽!再苦再累,也必須把鑽鋦提到安全位置。

可想而知,一百多米的進度,憑人力扯傳動皮帶提鑽,是什麼數子?沒有了主動力,送不下去泥漿,什麼地方又是安全位置?一旦造成塌方,後果將不堪設想。機長就地抓起一把黃土,搓一搓手上的油汙,來不及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就匆匆忙忙地去了千里之外的隊部,去另調一臺柴油機來收拾殘局;工友們有氣無力地喊著破班、破機器的調兒扯著傳動皮帶。那時我的臉啊,又臊又熱,紅的像是豬肝。在這種情況下,當班的就是肇事者,就是有再多的理由也是有口難辯。

眾怒難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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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小白,這臺鑽機上的一個最最瘦弱,最愛遊手好閒,最愛惹是生非的影子,用他的聰明,憑他的膽識,悄無聲息把那一堆拆得亂七八糟的零部件一一復位。只聽一聲好了,啟動,那臺被定了型的無藥可救的破柴油機吃力地吐出一口黑煙,歡快的起動了。

還沒走多遠的機長在電話裡聽到了柴油機歡快的歌唱,興高采烈地半路返回了,眉飛色舞地給我們講了一段笑話。說如今政府號召和諧發展,立竿見影,不論是在火車上還是汽車上,總會有人主動地給他讓座位,而且讓的座位還不止一個……

大家看著一身油汙的機長,笑的更樂了。

在機長特意擺設的一場慶功宴上,小白坐上席。

全鑽機的人逐個向小白敬酒。小白概不推託,非常痛快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天,小白醉了,醉的一塌糊塗。

  • 託 孤 城

坦率地說,我是一個不太現實的人。在太多的休息時間裡,總愛做一些無頭無續,虛無飄渺的夢。同伴們笑我是像鷂不是鷂,像只跳鼠跳不高,想想那也絕非空穴來風。有時候捫心自問,我究竟算個什麼東西呢!時間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平等的,真不知道我的那些同伴在這些時間裡在做些什麼?更不知道那樣無聊的遊戲在生命的斷章裡是怎樣的一種空白!但同在一個染缸裡沉浮,想我行我素也實屬不易。看看書吧,實在躲不過太多的笑鬧;上上網吧,信號質量太差,總是服務器連接失敗;咬咬牙和同伴們一樣遊戲吵鬧,又無聊的惶惶然不可終日。只好走出帳篷,信步曠野。

說是信步,其實也是假的。冥冥之中總覺得有什麼在遠處等著我;耳邊總是隱隱約約時斷時續地迴響著一些執著深情的呼喚。是錯覺,是天籟,都成了讓我不忍放棄的誘惑,腳步所能抵達的地方,似乎都是我的目的地。我腳下的這一片深遠的土地啊,開始切切地向我述說起她的厚重與大氣。很明顯,這地方眼下是曠野,但在很多年以前肯定有人生存過,而且絕非一般的鄉村野宿。那一座一座殘缺不全的古城堡還頑強地屹立在歷史的長卷上不肯離去,歲月的黃沙在它龐大的氣勢下,看來也只能望而卻步了。就那麼虎視眈眈地對峙著,以靜制動,耐心地等待著無情的歲月一點點的瓦解而坐享漁利,達到它吞沒的野心。觸摸古城牆上那深深的皺紋,我不由得浮想聯翩,今天的我啊,能不能再為古城牆添一道淺淺的皺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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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地默立在一座保存比較完整的古城堡的天井裡,我徹底的虛脫了。它的厚重,它的大氣,徹徹底底地擊垮了一個真實脆弱的自我。不知道今天我的到來,能不能為這座古城堡刷新一下塵封太久的頁面;更不知道我虛脫的站立,在這座古城堡的生命裡,能否長成一副歲月的標本。但是讓我深感欣慰的是,被這座古城堡俘虜的也不僅僅只是我一個。古城牆下一塊新立不久的石碑告訴我,這座古城堡已被列入國家級文物保護對象,名字叫託孤城,建於公元前220年的漢代。在一塊堅硬吝嗇的石碑上,我多想用流血的手指摳出點什麼,但是卻一無所獲。託孤城!託孤城!顧名思義,給我太多的是一種沉重感。再一次觸摸古城牆上那深深的皺紋,我忍不住地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創作衝動,是那樣的迫切,固執。只是後悔出門時沒帶電腦和紙筆!更是缺乏這方面的資料。

萬分懊惱之極,捶胸頓足的我啊,抬頭看一眼灰暗的天空,讓那刺骨的寒風使勁地敲打我那發燙的雙鬢,在那些無奈的痛失中定格的還是一絲真實的苦笑。

——這符合我今天的身份嗎?一個打工求財的人,出門的時候,實在沒有理由要把那些東西帶在身邊啊!

儘管如此,我還是無法抵擋託孤城固執的呼喚,只要有空閒,我就溶入了託孤城。用我的真情,靜靜的傾聽;用我的痴情,深深地感悟;用我的深情,久久地觸摸。託孤城啊託孤城,你是一本厚重的書,我怎樣才能打開你的第一頁。在你的扉頁上,有寫給我的一句話嗎?!

鬼使神差,今天的我啊,依舊爬上了託孤城。在牆頭上靜坐,靜坐,再靜坐!不斷地讓我那稚嫩、蠢笨的思維一次又一次地穿越時空隧道,在歷史的長河中努力地打撈一些不知名的東西。陽光風雨可以移動我廋長的身影,但無論如何也挪動不了一個肥笨愚蠢的屁股。穿越時空的我啊,有時也會回過頭來看一看今天端坐在牆頭上的可憐的我,正在一點點地風化、雨蝕。也不知道我的這一蠢動能否填充牆頭上一處殘缺的空白?能否再為古城牆頭上增添一道淺淺的皺紋?不知道,無應答!我想,既然是愚人乾的蠢事,就一蠢到底吧,至少蠢的得有點風骨。

這些日子,也許是我的神經真的出了問題,我像一隻夜遊的狗,總在四處遊蕩。蒼天啊,只要能賜我一點點靈敏的嗅覺,我寧願做一條狗,能從一截斷磚或一塊瓷片上嗅出點什麼,指一指下一站該去的地方。

離託孤城不遠的地方,有幾處用黃土夯築的土墩,從一次又一次被人盜挖的痕跡判斷,那大概就是古墓吧。黑黑的洞穴,總能讓我窺到太多的秘密。我的同伴爬了進去,藉著手機的亮光,摸了半天,如獲至寶,但是拿到洞外一看,原來是一截早已朽了的人骨頭。

對此,我萬分感概!人啊,既然走在前面的,肯定是我們的祖先,一個濫挖先輩墳墓的人,也能算是人嗎?悲哉!嘆哉!

由此,也讓想到了立在古城牆下石碑上的那些字詞,保護,保護!難道保護一詞還會有別的一些不為人知的註釋嗎?!

  • 回 家

又一個孔位接近了尾聲,節令也已踏進了大雪的門檻。小雪封地,大雪封河,冬至封九,九九歸一,大地回春。封是關閉,是沉默,是釀造,是走向正果的必經之路。唐玄奘九九八十一難得到了真經,莊稼人的九九八十一天,醞釀的將是一個十分醇美的春天。九九加一九,犁鏵遍地走,是一副多麼醉人的圖畫啊。這是一個修煉的過程,背對一聲聲嚴肅的問候,要經得起太多刻意冷酷的敲打。

一場大雪風塵僕僕的趕來,為這個冬天塗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大地沉默了,遠山沉默了,就連那些一向利慾薰心,把思想的觸角努力地伸向天空的大樹也不得不修身養性,變的沉默了……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萬物之尊的人,還在捉襟見肘地掖裹著太多的慾望匆匆獨行,把上蒼那真誠厚重祝福踩踏的一塌糊塗。表演的是那樣的愚昧、無知。但是蒼天啊,永遠是慈悲的主,對芸芸眾生所犯的錯誤統統概之以無知,還在夜以繼日的執著地遮蓋著眾生的愚昧,千叮嚀萬囑咐: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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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冷的天,為我們的工作確實添加了太多難度,畢竟是泥水活生,就是不能逆季節而行。眾生愚蠢的固執就算能逃的了上蒼的封,也躲不了大地的凍,我們表演的總是一幕幕滑稽可笑的鬧劇。面對季節太多的質問,大家夥兒對是否收隊展開了熱議。機長也表現出了極大的無奈,不得不把諸多的感嘆號報告了隊上,要求收隊。但是,卻遲遲得不到隊上的批覆。

收隊,收隊!收隊意味著什麼?我掖緊了一個又一個寒冷的日子,開始切切地想家。家是什麼? 在這個寒冷的季節,家是溫暖,家是祝福;身在他鄉的日子裡,家是牽掛,家是寄託,家是遊子的夢,家是天邊的一顆星;家就是父母,家就是老婆孩子。無論你走到哪裡,她總能穿透漫長寒冷的冬夜一眨一眨地看著你;不論你做什麼,總能聽到她無言的問候,總能看到她遙遠的祝福,總能感到她切切的牽掛。

隊上的批覆下來了,宗旨是繼續、堅持。如今的世道,要的是效益,講的是創造,得的是利潤,酷是價值。太多的誘惑,總會讓世人幹一些逆天而行的傻事。打井探礦,說穿了就是向我們賴以生存的大地母親搜刮什麼,想聽一聽她的心裡話。就這樣一意孤行,能得到一個滿意的回答嗎?為此,水文隊隊長親臨現場,例行公事的對我們表示了慰問。發了福利,漲了工資,當然更少不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什麼人定勝天,克服困難,改造自然……末了還是和藹可親的問他的工人,大家還有啥要求,還可以提,鑽工的要求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要求要求!你問過自然的要求嗎?你問過大地的要求嗎?鑽工們唯一的要求就是順其自然,收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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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工人們穿起了隊長送來的棉衣棉褲,又僵持了幾天。隊長的慰問並沒有讓人感到溫暖,不知道坐在小轎車裡揚長而去的隊長是否也聽到了這個冬天的那一聲聲嚴厲的問候,在今天這個虛偽浮躁的日子裡,只有這個冬天的問候是真實的,是嚴肅的,是那一點點人為的做作無法抵擋的。大家夥兒聚在帳篷裡,圍著火爐,耳邊響著的只是連續降溫的藍色預警和家的深情呼喚。

這天,水勘院院長又一次親臨現場,對我們表示了實質性的慰問。院長親臨現場,據說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在施工現場,院長站在冽冽的寒風中,重溫了一回鑽工舊夢。院長並沒有發表什麼講話,但大家都知道了院長也是鑽工出身,院長知道滴水成冰的深刻含義。院長需要的是工程質量,看重的是鑽工的安全。收隊吧!

收隊,回家。我歸心似箭。

向著天邊的那顆星,我日夜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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