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我們再見無腳鳥。
就像電影海報上寫的那樣：28年後，《阿飛正傳》第一次在大陸上映。
除了鏡頭裡展現的，那個時代香港特有的黏膩潮溼，相信大多數愛美神還記得“數星星”和那些“經典臺詞”。
那段關於無腳鳥的段落，已然成為每個文藝青年都會背的臺詞：
“我聽別人說這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只能夠一直地飛呀飛呀，飛累了就在風裡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
在這部電影中，王家衛找來了現在不可能再現的豪華陣容：張國榮、張曼玉、劉德華、劉嘉玲、張學友和僅有一個鏡頭的梁朝偉。
當年，天王天后們都還很青澀，他們一起努力成就了這部電影。但反過來，這部電影也對他們產生了幾乎綿延一生的影響。
阿飛張國榮
張國榮在《阿飛正傳》裡飾演主人公阿飛，一出生就被生母拋棄，養母是一個“交際花”，所以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虛無的氣質。
其實，這部電影的主角本不是張國榮的“阿飛”，王家衛曾說過，《阿飛正傳》是在圓他自己童年的情結：
“每個人對自己的童年所發生的事都特別難忘。”
但在兩人前期溝通時，哥哥跟王家衛說了很多自己的感情經歷，以及他跟母親，以及從小撫養他長大的保姆“六姐”之間的關係，這些情節，王家衛都放進了電影。
本來只是客串的張國榮，在拍攝的過程中讓王家衛覺得表現實在太好，所以升級成了主角。
不過，這也暴露了王家衛拍電影是沒有完整劇本的，他接受採訪時說：
“（沒有劇本但）有一個原始構想弄出來的大致故事。”
1990年，哥哥已決定退出歌壇，轉向拍電影。某次，他跟曾擔任自己演唱會統籌的陳善之共進午餐時，感慨地說了一句：
“我想拍王家衛的戲，多辛苦都肯拍。”
陳善之當時正好在給《阿飛正傳》做策劃，於是，當天張國榮便跟王家衛在香港半島酒店見面。
張國榮曾如此形容這次“即興面談”的感受：
“我是一個自傲的人，不是我的‘級數’，我不會理睬你；但在跟王家衛的談話中，我覺得他十分有理想，認為他是現今最promising（有前途）的導演。”
兩人的合作就這樣敲定了。
沒想到，等哥哥完成在香港的33場告別演唱會，以及世界巡迴後，王家衛這邊仍未開機。
於是，他就飛往加拿大開始過隱退生活。本身就是易胖體質的哥哥，自然而然發胖了。
當收到王家衛消息回港拍電影時，王家衛看到哥哥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哪有那麼胖的阿飛”。於是，哥哥開啟了緊急減肥模式，瘦了十五磅（約等於14斤）。
張國榮說，《阿飛正傳》是他拍得最好的電影。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他付出最多的一部作品。
片中有段哥哥跟張曼玉扮演的蘇麗珍在家中纏綿的鏡頭，只是簡單的頭貼著頭的特寫，但在拍攝時竟然創下了張國榮的NG紀錄：47次！
陳善之回憶說：
“導演就是要你忘記攝影機，磨到你好像日常生活一樣，最後拍到Leslie和張曼玉隔絕外間的一切，覺得這個世界只剩彼此。”
還有一場戲，哥哥追打欺騙他養母感情的渣男。王家衛讓張國榮自己發揮，結果張國榮拿起一個錘子，敲碎了整個洗手盆，還真的打到對方骨裂。
隨後，十分在意形象的他對著鏡子梳起了頭，這一幕成為神來之筆。
這些前期、後期的努力都沒有白費，“阿飛”這個角色不僅給哥哥帶來了一生之中唯一的金像獎影帝殊榮，也是被榮迷們公認是“最像哥哥自己的一部電影”，成為一代經典。
蘇麗珍張曼玉
張曼玉和王家衛合作的起始點，就是從“蘇麗珍”開始的。
這個看起來有些青澀、柔軟的蘇麗珍，因為阿飛的“一分鐘的承諾”，成為無數人心中的白月光：
“1960年4月16號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鐘，我和你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 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我明天還會再來。”
而這段戲，就是她和哥哥NG47次的那場戲。
演戲從來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張曼玉後來在金馬獎50週年的採訪中依然提到這段往事：
“拍《阿飛正傳》一場和張國榮的對手戲......很複雜，拍了四十七次，是我的紀錄。”
對此，張曼玉如實說過：
“王家衛要求每個鏡頭很完美，對白不能改，很考驗演員技巧，很困難。”
《阿飛正傳》有一張經典劇照，是開拍第一天六個演員齊聚皇后餐廳，一個個單獨地拍鏡頭，拍到張曼玉時，她直率地對王家衛說：
“我剛剛開始知道怎麼做，但已經天亮，大家筋疲力盡，不如今晚不要再拍了，好嗎？”
1990年真是神奇的一年，之前，張曼玉還只是選美亞軍，在各種電影裡演著“傻白甜”的花瓶角色。
在這之後，她達到了華人女演員中的演技巔峰，創造的金馬獎、金像獎影后記錄空前絕後。
很多人都說，是王家衛幫張曼玉“開了竅”，畢竟，她的第一個金像獎影后提名就是王家衛的《旺角卡門》。
但回過頭來說，張曼玉不也恰好完成了王家衛對“蘇麗珍”這個形象的旖旎幻想嗎？
警察超仔劉德華
劉德華飾演的警察超仔，完全站在阿飛的反面。他有明確的生活目標，也有責任擔當，生活地平靜樸實。
但在某款預告片裡，卻出現他一副“古惑仔”的抽菸打扮，持刀走過九龍城寨的片段，很多人據此認為他原本飾演的是“阿飛”一角。
不僅如此，劉德華本身有一段長達7分鐘在九龍寨中游走的鏡頭，為此，王家衛還從國外訂購了一個巨型的攝影機來拍攝。
華仔說：
“當年一個菲林盒可以放400尺長菲林，大約拍到4分鐘片段，但王家衛要求我拍這個鏡頭，長達7分鐘，為解決這個問題，他專登去外國訂一個放到一千尺菲林的巨型片盒。”
可惜，這段表演最終沒有被剪入正片。
劉德華拍戲勤奮刻苦是眾所周知的。在最初六人進組拍第一個鏡頭的時候，只有劉德華一個人陪大家拍完整夜卻沒獲得表演機會，突然有些心疼華仔。
儘管之前主演過《旺角卡門》，但此時，劉德華還是“魅力無人能敵”的當紅“小鮮肉”，他在《阿飛正傳》裡的表現被網友們認為只是剛及格，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當時的氣質和電影氛圍似乎格格不入。
在電影裡，劉德華制服造型打扮，帽子壓得很低。據說是王家衛為了改掉劉德華走路不夠“穩”，自帶偶像氣質的風格。
當然，最讓影迷好奇的是從這部電影后，劉德華為什麼再也沒有和王家衛合作過。
這已經成了一個謎。
露露劉嘉玲
劉嘉玲飾演的露露是一個性格潑辣大膽的舞女。
明明是阿飛的一場露水情緣，她卻執意地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給對方；不在意阿飛沒有工作，主動提出養他；甚至被甩之後，還追隨著阿飛來到菲律賓，希望能挽回旭仔的心。
這部電影對劉嘉玲很重要，在1990年之前，她因為是蘇州生人、以及語言的關係，始終不被香港主流大眾接受。
而露露本身強烈的角色性格，卻讓劉嘉玲大放異彩。本來，她憑藉角色希望能拿到1991年的金像獎影后，但最終卻與失之交背。至今，還被人為是金像獎的“遺珠”之一。
劉嘉玲接受採訪時，用“當場崩潰”形容揭曉那一刻：
“當時我年輕，整個環境都把我推到‘一定是我拿’的地步......連所有雜誌都出我的封面，還不是我拿嗎？
而且我去金像獎，四個提名（影后）有三個沒來，那她們肯定是怕了我啦！還不是我？連頒獎的林青霞和周潤發都覺得一定是我，我就準備上來說得獎感言就行了...
總之就是‘上了天’後，結果發現不是我，那種打擊是很大的。
如果是現在，我會覺得那又怎樣？有什麼關係？但當時我真的需要一個獎項，來給自己一個肯定，所以當時如果給我的話，我覺得對我的事業會有一個很大的推動性。”
這個遺憾讓劉嘉玲等了20年，才憑《狄仁傑之通天帝國》獲獎，期間有多心酸風雨就不為人知了。
王家衛說劉嘉玲是有潛力、適合逆境的演員：
“我告訴她，她就是那種人家越壓她下去，她越能走上來，越捧她，則很容易忘記怎麼演（的演員）。”
對演員來說，拍王家衛的戲確實是一場“折磨”，剛進組的時候，王家衛不說話時表情一直很嚴肅，導致劉嘉玲跟他說話都會發抖，懷疑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
劉嘉玲到現在還記得，她一個擦地板動作NG了27次，她說：
“那個地板被我擦得乾乾淨淨。那個是一個唐樓，就是舊的房子，沒有人住了，很多年沒人住了，當我們進去拍的時候，那個地很厚的灰塵，我跪在那邊擦擦擦，擦到那個地板都光亮了，導演還是不OK......
我說我應該怎麼樣，才可以滿足你的那個呢。他說就是不對......”
這樣“磨戲”，難怪王家衛導演的《一代宗師》需要拍三年才完成，《2046》就更不用說了……
歪仔張學友
歪仔的主要對手戲是和劉嘉玲的，他愛露露，也知道露露心中只有阿飛。
他能做的，就是默默給她出了去菲律賓的路費，以及那句鼓足勇氣的告白：“萬一找不到旭仔，回來找我吧。”
有趣的是，這對電影中的CP對王家衛的“怨念”幾乎如出一轍，比如電影的第一場鏡頭，六人中第一個上場的是張學友，他跟導演合作過《旺角卡門》，平時又會用上海話溝通，理應最輕鬆，誰知道卻NG了二十多次！
當時拍一個抬頭動作，王家衛在張學友NG了60多次後，只對他說了一句：“算了”，張學友坦言：“心很不舒服，至少都跟我說哪個take可以吧？”
畢竟，那個時候的張學友還不是歌神，並且遇上了唱歌事業的低谷期：專輯只賣了兩萬張。
所幸，參演《旺角卡門》讓張學友拿到了金像獎最佳男配，讓他找到了做演員的信心。
但和王家衛合作確實是一件需要極大勇氣的事情，可惜的是，自從《東邪西毒》後，兩人就再沒合作了。
又一個阿飛樑朝偉
在電影中，他只有一段在家中梳頭打扮的獨角戲，成為了影史經典。
其實，《阿飛正傳》本來是計劃拍成兩部的，梁朝偉飾演的“另一個阿飛”是第二部主角。
沒想到1990年上映後，票房遇冷，續集計劃就擱淺了。
更遺憾的是，梁朝偉本將在下集與張曼玉有更多感情戲。
他在九龍城寨拍了三個月的戲，“（兩人）屈在一個很窄、侷促的空間，話不多，兩個人懶洋洋地互相對望、遞茶杯。”
最後卻一點沒用上，但也沒關係，梁朝偉跟張曼玉間的戲緣，終究延續到了《花樣年華》。
回到《阿飛正傳》，就算只有三分鐘的戲，梁朝偉也被王家衛“折磨”得很慘。
王家衛表示，拍《阿飛正傳》時，梁朝偉習慣了把注意力放在臉上，卻忽略了身體語言，所以不斷地重拍他的一場戲，給他好大的打擊。
後來，劉嘉玲補全了當年的這個故事：
梁朝偉回到家一邊拖地一邊哭，急得劉嘉玲質問他：“是不是王家衛欺負你了？”
梁朝偉哭著回答：“王家衛好像不大喜歡我。”
劉嘉玲馬上給王家衛打電話大罵：“王家衛你把他怎麼了，他今天一回來就哭著做家務，也不說話。”
然後王家衛就說：我NG了他幾次......”
可見，未來成為華語電影領域頂樑柱的六大主演，當時都被王家衛“虐”得很慘。
王家衛的“虐”其實是精益求精，於是《阿飛正傳》成為一部在中國電影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的文藝片：
1991年的香港電影金像獎上10個提名中了5個，包括最佳男演員、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
名列香港電影金像獎選出的“100部最具代表性的中國電影”第三位。
王家衛確立導演風格的代表作。
而對榮迷來說，它更具有別樣意義。
2003年，張國榮站在文華酒店的24層的縱身一躍，就像一隻鳥直墜地面。
這讓很多榮迷會想：難道王家衛早就已經透徹了哥哥的本質，還是哥哥自打演完《阿飛正傳》之後，就和“阿飛”有了曖昧不清的命運糾結？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每個人的心中。
今日互動：
第一次看《阿飛正傳》時，你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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