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是洋節。對於洋節,過去從沒在意,認為過洋節是年輕人的事。據說父親節又到了,竟然發現壓根沒有給父親過一次父親節。父親遠去了,只有通過追憶寄託我的思念,遙祝父親父親節安好。
香甜的菜瓜
山裡人很少上街的,上次街是很重大的事件。但有件事是非去不可,那就是到縣城捉豬兒。那年代,農家一年能養一頭豬,靠上山扯野菜養大,再貼點米糠,能養個百五十斤已是很大了,可賣五角錢一斤的好價錢,這是上調價。何為上調,就是農民養的豬按計劃調撥到城市去供城裡人享用。有句話叫臨時上調,臨時屙尿,說的是上調賣豬稱重時,豬一嚎叫,屎尿齊來,這是很可惜的事,五角錢一斤哪。
話說上調賣豬是常年都有的事,但父母親多選擇在夏天。賣豬以後,給我們兄妹都扯件把新衣裳,還掉一些債,接著就盤算著去縣城捉豬兒了。通常是天還沒亮,父親就獨自下山,到壠坪水庫旁搭頭班船,等我們醒了,他已快到大壩了。一上午或上學,或玩耍,心中有祈盼。
吃罷午飯,我們兄妹便前去嶺頭迎接父親,還有很多同村小夥伴尾隨而至。嶺頭是我村出村必經之處,在這裡可以俯視壠坪水庫,下山兩三里便可達乘船處。那時壠坪水庫旁未通公路,乘船是山民出山的唯一途徑,從而也造就了航運業的繁榮。碧綠如鏡的水面上,百舟穿梭,有鐵船轟鳴,犁出寬闊的白色浪帶;拖船發出疲憊的聲響,帶著十幾條船,象長蛇逶迤前行;還有木船,船工有一漿沒一漿地在水面自在遊弋。我們坐在光滑的石頭上,頭上的楓樹撐起大片蔭蓋,涼風習習。我們緊盯著每一艘上行的船,看在河西是否停靠,有沒有父親的身影。
終於,在太陽西斜,大山的影子快跨過河面時,一艘船在河西停靠了一下,從船上下來幾個人,我一眼就發覺有父親,夥伴們也給予了確認。我們很興奮,接下來便是有點慢長的等待,等待父親挑著擔一步一步地上得山來。近了,近了,父親哼哧啍哧地來到我們面前,全身汗溼,象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臉上掛著笑意。他肩上的擔子,一頭是豬籠,一頭小豬很不習慣地啍啍著,一頭用繩子綁著一個大菜瓜,足有我的腰身粗,兩尺多長。
父親稍稍休息了一會,便挑著擔往家裡走,我和小夥伴們一路跟隨,好不壯觀。到得家中,父親去照料新來的小豬,母親便將菜瓜刨皮,切成一塊塊分給我們。那種甘甜,那種瓜香,至今都留在唇齒之間。
借書恩怨
父親早年畢業於黃梅縣中心國民小學(八角亭小學),也算是個讀書人,他一生好書成癖,又幾乎過目不忘,善於傳頌,到哪都深受人們喜歡。
那年在基建隊,搞水利建設。父親帶去一本《薛剛反唐》,放在枕邊有空看看。鄰村大頭要借書看,父親經不住軟磨硬泡就借給他看,並鄭重囑咐要保管好。須知當時經過文革洗禮,大量封資修毒草已被焚燒,能逃過一劫的己是鳳毛鱗角。再者讀書人愛書是天生的秉性。
忽一日,父親去茅房出恭,茅坑中有兩張字紙,父親乍一看有些眼熟,再仔細看那不是借給大頭的《薛剛反唐》麼,他竟然用來作擦屁股紙。
父親大怒,當即去找大頭還書。大頭支支吾吾,自知理虧。父親越罵越激動,你本來就不配讀書,何必來糟蹋我的書。你不知道用書擦屁股是要瞎眼睛的麼!
再後來,大頭成了父親的遠房連襟,但父親很鄙視他,經常跟我們提起這件事。多年始終跟他不怎麼對付。
搓衣板
八十年代初,我在武漢上學。有個寒假,父親偶爾問我在學校怎麼洗衣服的,我隨口答,就在臉盆裡揉一揉。誰知這話他記在心裡,抽空雕了一個搓衣板,在一次舅舅出差來漢時託他帶來。我接過搓衣板一看,雕刻非常考究,在背面、他工整地寫上我學校校名。我想他寫時一定很自豪,很開心的。
有了搓衣板後,洗衣服就方便多了。但也禁不住別人借用,先是同寢室的,再是隔壁的,再以後就不知所蹤,偶然在洗漱間看到別人在用,我就過去說:同學,搓衣板是我的,用完後麻煩你送到507室。
是你的嗎?是公家的吧,這上面不是寫著學校名字嗎?該同學將搓衣板翻過來,有點理直氣壯。
的確是我的,是我父親做的,字也是我父親寫的。我說。
越來越難看到搓衣板的蹤跡了,我最終也放棄了尋找。就讓父親的傑作服務廣大同學吧,反正他們也象父親的兒子一樣。
玉蘭花開
十多年前,我在老家門前栽了一棵玉蘭,不知是土質原因還是管理技術不到位,樹早就枝繁葉茂,遮天避日,可就是不開花。年年如是,我們也就沒指望它開花了。
去年春天的一天,父親突然打來電話,我有點吃驚,沒事他很少打電話的。
父親欣喜地告訴我:家裡玉蘭開花了,很多,很香。話語裡明顯有些天真,有些興高采烈。
誰能想到,這是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玉蘭花開。
今年,玉蘭又照舊應時而開,比去年更多,更燦爛,九泉之下,父親您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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