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寺遇大師

深山古寺遇大師

作者 | 周淮安

01

夏日,與朋友到山上避暑,順便到一古寺遊覽。

這是一座有上千年曆史的古寺,藏於深山,古木參天。民國時期,著名的太虛大師曾在此辦學,培養的佛學人才遍及海內外。

幾年前去時,古寺落寞破敗,遊客稀少。重建於清代的大殿古樸蒼勁,年久未修,樑柱、斗拱都已顯出木頭原色。斜陽衰草,庭院深深,梵音如潮,讓人心神寧靜。

這次走進古寺,發現煥然一新。大殿、前殿重新翻修過,樑柱間還散發著油漆味,僧舍等附屬建築也按傳統建築風格進行了改造,院落更為規整,頗有重光的氣象。

從牆上的宣傳欄得知,這一切是因為來了位新主持。

02

照片上的住持40多歲,胖胖的,圓圓的,戴眼鏡,某佛學院畢業。據稱擅長中醫針灸,經常到全國各地為群眾施醫濟藥,免費義診,弘法濟世。此外,還有大量介紹這位法師出席各種重要佛事活動,以及與主管部門領導合影、出訪國外等等照片。

看得出,這是位社會活動能力很強的法師,所以短短兩三年內古寺面貌一新。

在中國,一所寺廟的興衰往往繫於住持。一些高僧大德僅憑一己之力將荒涼小廟變成名剎叢林的例子,在歷史上屢見不鮮。

換個角度看,歷史上很多著名的高僧大德,既是佛學的大師,也是活躍的社會活動家,與社會乃至政治都有緊密的聯繫。

公元七世紀的高僧玄奘,無論在九死一生的西行路途中,還是回到大唐之後,都受到了西域諸國乃至大唐天子的禮遇。除令人折服的佛學水平外,出色的社會活動能力屢次幫助玄奘走出困境,助其實現弘法之志。

奉老子為祖先的李唐皇室以道教為國教,唐太宗李世民對佛教興趣不大,他最感興趣的是玄奘親歷的西域風土人情。為了贏得唐太宗的支持,玄奘寫出了著名的《大唐西域記》。 通過不懈努力,玄奘成功地遊說唐太宗以國家之力支持他的譯經工作,譯出佛典75部、1335卷,對佛教在整個中國,乃至於朝鮮、日本的傳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令人遺憾的是,與玄奘相比,現在一些僧人也是“傑出”的社會活動家,但入世的目的卻不是為了弘法與普度眾生,追逐的是“副部級大和尚”“CEO方丈”式的成功。

03

午後,我和朋友在古寺院壩喝茶,旁邊的一桌人引起了我的注意。桂花樹下,精緻的茶具、嫋嫋香爐、茶點水果,配上空靈的音樂,一場茶會正在進行。

泡茶的是一位20多歲的僧人,五六位時尚的年輕女士圍坐桌前。僧人邊泡茶,邊與女士們談笑風生,歡聲笑語不斷。

我開始以為這些是女施主,但看其衣著似乎又不像居士,談論的也多是家長裡短,哪裡好玩等等。

泡茶的僧人也很忙,一邊應酬客人,一邊玩手機,刷朋友圈、接電話。

看得出,這些女士是寺廟的重要客人。因為僧人不斷對她們說:“住持很快就到了,快了,快了……”

一會兒,一個圓圓胖胖的僧人從遠處走來,與照片上區別不大,住持到了。

他與女士們打過招呼,讓大家慢慢喝茶,然後坐到了另外一桌聊了起來——有兩名男子已等候多時。

我湊過去一瞧,兩男子攤開一堆施工圖紙,開始給住持講解施工方案,住持若有所思,像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

日影西斜,大殿傳來鼓磬聲,晚課時間到了。

泡茶的僧人還在談笑風生,住持遠遠一聲吼:“你幹什麼!還不去?”僧人尷尬地笑了笑,然後離席奔大殿,留下幾位女士繼續喝茶。批評完下屬,住持繼續埋頭與兩男子研究施工圖。

循著誦經聲,我踱到大殿,五六位年輕僧人正在做晚課。

如果把這裡比作課堂的話,課堂紀律看來很一般。有的邊唸經邊看手機,有的東張西望,有的在偷笑……

04

在寺中四處徜徉,一口懸在鍾亭的大鐘很是顯眼。

這是口2015年才新鑄的鐘,上面銘刻著“願此鐘聲超法界,鐵圍幽暗悉皆聞,聞塵清淨證圓通,一切眾生成正覺”,以及文殊、普賢、觀音、地藏四大菩薩尊號。

在鐘的另一面,銘刻著幾個人名,最後落款為“供養”,說明這口大鐘是由這幾名施主捐資鑄造的。

仔細一看,這幾個名字竟然與地方某“正三品”退休高官一家人高度重合。

由此看來,住持的能量的確驚人,能夠讓一個無神論者在退休多年後有了信仰,而且勇於向世人宣揚自己的信仰:不僅自己信,全家人都信。

但是,不知供養人知不知道:鍾乃佛門重要法器,凡夫俗子不宜在上留名,更遑論與“四大菩薩”尊號並列。

一如《金剛經》所云:“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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